亚洲行: 上海的上午

上海对我并不陌生。

文革期间,我曾在靠近外滩的北京路地段住过半个月;改革开放初期,又在上海交大参加过为期一个多月的电脑教学研修班。本世纪初回国数次,也曾路过上海,稍作停留。对南京路、外滩、城隍庙、浦东等地,早已不觉新鲜。

梧桐树下的浪漫

这次,内子的学生为我们安排了另一种认识上海的方式——“压马路”。徒步丈量淮海中路与衡山路,用脚步,接地气地去触摸城市的温度,去聆听平民的呼吸。

这是一条精彩而富于文化底蕴的路线,兼具现代气息与历史肌理,远非普通的旅游线路可比。他们在上海工作与生活多年,堪称“懂经”的上海通,带我们体味一回真正的海派风情。

衡山路是上海著名的“梧桐区”核心地带。这里不像外滩那样张扬,却代表了上海优雅、浪漫、富有生活气息的一面。

满街的法国梧桐,载满了我童年的记忆。粗大的树干上布满岁月的纹理,阳光穿过叶隙洒下斑驳光影,仿佛摇曳着武汉洞庭街、黎黄陂路上人行道与小洋房的旧影。作为早年的租界区,两座城市竟有着如此相似的气质。

沿途遍布保存完好的老洋房、静谧的咖啡馆、小资的餐厅和有格调的画廊。

游客悠闲地在路边小店喝着咖啡。我脑子里出现一段《衡山路,你早》的画面:

梧桐叶在风里摇着,阳光从缝隙里洒下来,落在一间白墙的小咖啡馆上。

墙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子——“无∞穷”。金色的光在午后的阴影里闪着,不张扬,也不冷淡。

窗台边坐着一对男女。

她穿白裙,戴橙色的遮阳帽,正搅着冰拿铁。

他穿浅蓝T恤,脚上一双荧光绿的鞋,手机丢在一旁,笑着说:“这家店不错吧?网上说是老洋房改的,来晚了都没位置。”

她抬眼看那块牌子,轻声说:“‘无穷’,挺有意思的名字。是不是说,不设限?”

“也许吧。”他说,“就像这趟旅行——没计划,也没目的。”

她笑了笑,望向街对面的梧桐树。风吹过,阳光在叶影间闪动。

“上海真好啊,”她说,“哪怕只是坐着喝咖啡,也觉得时间慢了下来。”

“要不等会儿去衡山坊?那边有家老唱片店。”

“行,不过先拍张照。那窗里的小鹿太可爱了。”

他笑着举起杯,冰块撞出一声清脆的响。

风从街头吹过,带着咖啡和梧桐的香气。那一刻,光影正好——

他们的笑容,像被城市悄悄收进了记忆里。

……

本地居民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留着狗。一个随想的故事,从人行道上飘了过来:

《留一条狗的上午》

男人靠在墙边,手里拿着手机,目光却并没有真正落在屏幕上。

脚边的狗安静地坐着,尾巴轻轻拍着地面,偶尔抬头看看他,又看看街上来往的人。

那是一条不大的街,红砖铺成的人行道被昨夜的雨打得微亮。风从梧桐枝头掠过,带着一点咖啡香——隔壁那家叫“无∞穷”的店,窗边正有人在笑。

屏幕上亮着聊天框:
——“要不要出来走走?”
——“不了,我今天得加班。”

他盯着那条灰色的对话气泡看了几秒,笑了笑,像是早就料到的答案。

狗轻轻拱了拱他的腿,想往前走。他顺手拉了下牵引绳,说:“别急,再等我回几条微信。”

风又吹了一阵,街边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狗的背上。

男人弯腰替它拂去,动作很轻。然后他关了手机,看了看街的尽头。

“走吧,”他说,“去那边转转。”

狗摇了摇尾巴,跟在他身后,踏过一地斑驳的光影。

这座城市太大了,连早晨都要绕好几条街,才肯亮起来。

路边小馆飘出热气与早茶香,人们的生活在这梧桐树下慢慢展开。

让我意外的是,人行道上竟停着汽车。衡山路等老街区,随着私家车激增,空间矛盾愈发突出。虽然当初并未预留足够的停车位,但如今允许停在人行道与商铺门前,的确少见。可能也算是上海一种务实的妥协。

路过一处有百年历史的公共厕所,外观整洁,砖墙斑驳。人们从里面慢慢踱步出来,神情悠然。它不仅是解决生理需求的场所,更像一座微型的城市博物馆,默默见证着街区的百年变迁,诉说着从租界时期到当下上海的生活史。

街角的红色公用电话亭让我恍若置身旧上海的电影布景。那一抹鲜红,也让我想起武汉黎黄陂路上新添的电话亭——或许,这正是城市想要保留的一种“旧时家具”,在现代化的进程中维系着一份怀旧的连续性。

在人人都有手机的今天,谁还会使用公用电话呢?然而,它们依然通着电,像是城市应急体系中低调而坚守的一环。或许,当手机没电、遇到突发情况时,那盏红色的小亭,仍能为某个行人提供最后的安慰与联系。

上海的马路一向干净,就像东京的街道一样。在我心目中,上海人向来爱整洁。街道与里弄里,常能看到戴着红袖章的大妈们,认真清扫路上的落叶。

不过,与东京相比,上海的街头多了一份“方便”。东京街头几乎看不到垃圾箱。有一次在银座四丁目走累了,便买了点心,在马路中央的座椅上坐下休息。吃完后想找个地方扔掉食品袋和纸巾,却怎么也找不着。而在纽约的第五大道上,垃圾箱几乎随处可见,既方便行人,也方便游客,为城市的清洁卫生提供了便利。

我一直不太明白,东京为什么不设垃圾箱。当然,东京一定有东京的理由,只是不太方便外来的游客。

上海则不同。街头可见这种黑色的综合垃圾箱——左边是“干垃圾”,可以投放餐巾纸、一次性餐具等;右边是“可回收物”,用来收集废塑料、废金属、废玻璃制品等。中间还有一个小巧的“烟箱”,专设灭烟处和废弃液体、食物残渣的投入口。

一个垃圾箱,体现着城市的文明与市民的素质。当然,箱前也偶尔能看到些碎屑与烟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一些人不愿遵守公德。

在这里“压马路”,体验的是上海特有的腔调和慢生活,是理解上海“里弄文化”和殖民历史遗存的最佳方式之一。


石库门遇见商业魂

告别梧桐掩映的衡山路,我们转向新天地。若说前者沉淀着老上海的气韵,这里便是历史与现代的一场华丽共谋——旧骨架里,流淌着新时代的血脉。

此地原是法租界边缘一片斑驳的石库门里弄。对于我从小在武汉老租界环境长大、曾与旧法国领事馆为邻的人,行走其间竟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恍惚。如今,这片曾经寻常的民居,已蜕变为上海最具符号意义的地标之一。

步入新天地,仿佛走进时空叠合的剧场。灰砖黑门、朱红窗棂依旧守着昔日风骨,门内却已是咖啡香气缭绕、设计师店铺林立的现代生活场域。外表沉静如史,内里跃动如诗。

近午时分,街道浮动着轻盈的人声。游客举着手机捕捉光影,西装革履的白领在露天座低声交谈。空气里咖啡香与隐约的桂花气息交织,石板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风过处,梧桐叶轻颤——仿佛在诉说:这里既是往昔的延续,更是未来的序章。

路边一面“茶”字旗迎风轻展,令人恍见《清明上河图》中酒肆招幌,其下却是醒目的英文“Tea’Stone”(茶石)的招牌。下面的广告牌,既有“A shop serves good tea”(此店茶香)的英文直白,又有“月泊金桂满庭香”的东方诗韵,更有“来!干杯!”的市井豪爽。这种土洋交融的海派作风,正合我们这些走得口干舌燥、又心怀几分风雅的海外游子之意,恰是一处最惬意的歇脚地。

说实话,漂泊海外多年,专营品茗的清雅茶室实属罕见。广东人的“饮茶”实是茶点兼备的餐宴;老舍笔下的京味茶馆只在戏里见过;真正亲历的,反倒是成都那烟火气十足的露天茶座。

初入此间,满目茶叶柜台透着浓重的商业气息,几乎让我萌生退意。。幸而有熟门熟路的地主兼导游一径领着我们深入。越过前台,景象渐转:柜台后摆着各种紫砂壶的茶具,右侧墙壁上挂着独特的各种茶叶产区图。

左侧墙壁的书架上罗列着详述每款茶叶的书页。此刻,门口铜臭的气息悄然隐去,喝茶应有的清雅氛围渐渐弥漫开来——这才我心目中茶室应有“味道”。

内厅开阔,中央是现代风格的隔间沙发,头上是简约的模组天花嵌着隐光顶灯,整排落地玻璃将室外光影纳入怀中。空间兼顾了对饮的私密与共聚的通透,既得咖啡馆的舒适格调,又不失茶事的古典内核,恰合我愿。

茶的命名尤见巧思。如“鹤顶红”——本是宫廷剧毒之名,英文却俏皮标注“Danger”(危险物)。内子点了此茶,我原以为会盛在白釉长颈瓶中以红绸系口,未料竟以XO透明酒瓶呈上,旁配盛着冰球的玻璃杯。

洋酒之形,冰淇淋之感,彻底颠覆了我对饮茶的固有认知,堪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在茶界的妙笔。

我点的“碎银子”红茶为谷香型,谐音“故乡行”,正合游子心境。茶汤以“缇湖”盛装,设计灵感源自汉代长信宫灯古韵,借以明代吴经提梁紫砂壶呈现。倾入白瓷碗中,汤色酒红清亮,入口是浓郁的糯米香,尾调萦绕着淡淡枣皮甜意。方知此茶采自云南西双版纳,是头一次品尝。

喝茶于我,味道固然重要,然而更重要的是“情调”。若是好茶失却与之相匹配的环境和格调,便失了意境,更是辜负了好茶。

昔日伟大导师有诗云:“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今借其韵,心有所感,且作七律以记此行:

石库门庭忆故乡
梧桐影里隐沧桑
一瓶鹤顶呈新味
半盏碎银怀旧章
山野风云终寂寂
平湖岁月正茫茫
新天品茗浮生短
共赏落花黄浦江


一段斑驳的旧梦

从新天地往南,穿过复兴中路,不多时便抵思南路。若说衡山路展现了老上海的浪漫,新天地代表了城市的革新,那么思南路,则是一条低语着往事的老街——在这里,历史从未远去。

整条街不长,却被高大的法国梧桐掩映得幽静如画。阳光从树缝里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红砖灰瓦的老洋房上,似乎一不留神,就能听到从前钢琴轻响或打字机的咔嗒声。

思南路的前身是1900年代初的“马斯南路”,属于原法租界。那时,这里聚居了许多外籍侨民与社会名流。沿途的花园洋房,多为20世纪初至三四十年代建造,折射出上海近代史的缩影。

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思南路73号——周公馆。这座外观低调、深灰色调的三层花园洋房,曾是周恩来和邓颖超在1946至1947年间驻沪期间的寓所与办公地点。那时,国共谈判正处在紧张的关头,上海风云诡谲,而这栋洋房,却成了中国革命外交活动的重要据点。

我只知道抗日战争胜利后,国共此有一段“合作蜜月”,毛泽东曾经从延安飞往重庆“和谈”。却不知道其间,周恩来和董必武等人在上海思南路还有一段国共合作的经历。此行也算是给我的中国近代史补上了一课。

如今的周公馆被完整保留,屋内陈设仍保持当年的原貌:木制书桌、藤椅、电话机、油灯,甚至窗台上的旧花瓶都仿佛在诉说历史。屋外的梧桐树依旧静默,阳光斑驳地洒在墙上,仿佛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只是暂时沉睡。

在周公风吹雨打的塑像前,不禁缅怀周公。他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极具影响力、同时又最具人格魅力的政治家之一。他不仅以出色的外交才能闻名,更以其温文、稳重、善解人心的气度赢得了普遍的尊敬。

许多人说,他是那个时代最能代表“理性与温情并存”的人。他的政治智慧、文化修养和人格风范,让他在纷乱的历史中保持了罕见的清明与优雅。

思南路73号的那栋灰色小楼,如今依旧静静矗立。它不仅见证了一个时代的风云,也寄托着人们对那位风度如春风般的“周公”的深切怀念。

走出公馆,再回望那扇带有欧式花纹的铁门,会有一种恍惚——这条安静的思南路,曾经连接过中国近代史上最惊心动魄的篇章。门内的历史厚重感尚未散去,门外的现代生活已温柔地将你包裹。

与新天地的热闹不同,思南路更像一条让人放慢脚步的街。路边的小店用老唱片播放着爵士乐。即便是工作日的午后,也能看到行人三三两两地散步、遛狗或读书。街道上弥漫着书香与咖啡香混合的味道,那是属于老上海的从容与风雅。

有人说,思南路是“可以听见旧上海呼吸的地方”。我深以为然——它没有繁华的喧嚣,却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尊严。


10/08/2025 周三

亚洲行:上海的早晨

昨晚困极了,一挨枕头,便倒头大睡,“砌石与寒山”的诗也没有顾得上看。

一觉睡到自然醒时,正是北京时间清晨2点(美国的美东时间下午2点),该死的时差开始起作用了。

一下子想起《上海的早晨》,一部早年读过的长篇小说。记得是描写上海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作者是周而复,里面的人物和具体情节都忘记了。

这是一个远离“主义”(资本和社会)运动的上海早晨,四周沉静、房间黑乎乎的。打开灯,看到昨晚床头的“砌石与寒山”诗集,一股淡淡的文化气息在房间里旋绕。

上海的早晨——历史的喧嚣与现实的宁静,形成了一种跨越时空的回响。

刘姥爷二进大观园

WI-FI

醒来后,拿出iPad,需要连接Wi-Fi。于是打电话到前台询问,结果房间里找不到电话座机。后来发现,床边键盘按钮有标志,不用电话机,一按通话键钮就可以跟前台通话。

前台回复说,房卡上有密码,我从门口拿出房卡,屋里灯光一下子全停了。于是“小杜,小杜,开灯”。平时”小杜”总是乖乖地答应一声“嗯呐,灯已经打开了”。这下也听不到回答。原来门口的插房卡处是电源总开关。

人类给自己带来的方便,是由无数个发明创造连接在一起的。如果其中的一个链接发生故障,方便就可能是不便。一旦人们习惯了方便,就会忘记以前解决不方便的手段。比如说此刻没有电,便没有了光明,没有了通讯,没有了对外界的联系,便不能做许多依赖电力的事情。

现代文明正是一座由无数“发明链接”构筑的巴别塔。这种深度耦合带来了高效,但也移除了传统的、可独立运作的“备份方案”。我们安居于塔内,享受着高度自动化的便利,却时常忘记这座塔的脆弱本质。从钻木取火到一键开关,人类文明的进程正是一部不断“遗忘”落后技能的历史。这种遗忘是进步的动力,也带来了风险的积聚。

当一个链接断裂,崩塌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整个相互依存的系统。这正应了那句古老的智慧:“不要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而现代科技却正在为我们打造一个无比精美、但一旦失手便会满盘皆输的一个“篮子”。

幸好,前台派来一个小哥,三下两下搞定了WI-FI。此刻,还是需要“人”。

这时现代生活给予我的一次温柔提醒:在享受系统带来的安逸时,或许应有意识地保留一份对系统原理的理解,以及一份在系统失灵时从容应对的定力。

出尘:

连接上网络后,复又上床。无奈身体钟还不适应。我看到这里有洗衣房“出尘”的标志,于是到总台询问。回复是客人可以免费使用酒店的洗衣设备。只需将衣服放进洗衣机,不用自己放洗洁净,就可以自动洗衣。洗完了放到上面的烘干机即可。这家酒店,不仅文化氛围浓厚,生活上也考虑的如此周详。

我住过一些酒店/旅馆,有洗衣机的不多。即使有洗衣机,还要往里投币扔钱。好的酒店还提供小袋的洗衣粉/洗洁精,但不是免费。这种免费洗衣并带有自动投放洗洁净的服务,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反正醒得早,睡不着,酒店有这么好的洗衣服务,干脆将换下来的衣服洗了。于是将衣服拿到去“出尘”。

竹居

在等待洗衣/烘干的时间里,正好可以到“竹居”拿一本书看。坐在前台大厅椅子上,翻看那本国外的“50 Great Short Stories”的中文版。这本书显然被人看过,里面夹着书签。

清晨三四点钟,上海是安静的。除了我,酒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在大堂里。前台的服务小姐看见我坐在沙发上看书,给我端来一杯热茶,虽然不是咖啡,也让我好感动。

我从最后一篇看起,那是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小说《看不见的藏品》。

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恶性通货膨胀的艰难时期。叙述者“我”是一位古玩交易商,前往一位主顾家中,希望收购其收藏的德国古典版画。

收藏家是一位年迈的盲人老人,他对于“我”的到来欣喜若狂,热情地想要向“我”展示他毕生的骄傲——一本珍贵的、夹着数百张大师版画的作品集。然而,老人的妻子和女儿在门口偷偷拦住“我”,含泪告知了残酷的真相:为了维持生计,她们早已被迫将画册里的珍品一张张卖掉了。为了不让老人精神崩溃,她们用一张张白纸代替了原来的版画。

于是,一场令人心碎的“鉴赏”开始了。老人用颤抖的、失明的双手,抚摸着那些空白的纸张,凭借记忆和无限的爱,为“我”生动地描述每一幅“画”的细节、精妙之处和艺术价值。而“我”,为了配合这个善意的谎言,也为了不摧毁老人唯一的寄托,只能强忍泪水,假装看到了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杰作,并发出由衷的赞叹。

最终,老人在巨大的幸福和满足中与“我”道别,而“我”则带着无尽的感伤与震撼离开。

由此想到之前Wi-Fi的问题,引发了我对现代文明“链接”脆弱性的思考:一旦人们习惯了方便,就会忘记以前解决不方便的手段。而《看不见的藏品》恰恰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文学映照。在那个故事里,整个社会的经济“链接”断裂了,人们被迫回到最原始的手段——变卖财物——来求生存。然而,茨威格则更进一步地告诉我们,当物质世界的所有链接都失效时,人类的精神链接——记忆、爱与尊严——成为了最后、也最坚固的支柱。

讲真话有时是害人的,说假话有时是爱人的。

我同情被欺骗而幸福的老人,原谅为生计卖画并欺瞒老人的母女,感谢明知欺骗却参与欺骗的古玩商人。

汗出

看完书,掩卷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身体。

这几日的旅途奔波,打乱了我平日里的生活规律:早起散步,傍晚游泳。抬头看见大厅尽头有个“汗出”(健身房)的标志,正好可以去出出汗。

那是一个小小健身房,两部走步机,一部骑行机,一架哑铃。比我们瓦蓝湖的健身房要简陋得多。不过,有比没有强,至少酒店提供了一个“汗出”的场所。

走步机上走了一会儿路,骑行机上骑了一下车,哑铃拿起来举了几举。小小的热身运动后,真的开始“汗出”了。

健身房里摆着一些瓶装水,供客人引用。不得不说,酒店的服务非常细致暖心。服务员端来小小的一杯热茶,健身房里摆设的瓶装水,处处说明酒店管理层悉心的人性化服务。

在洗衣的时间里,凌晨3-4点,我看到送外卖小哥,出现过两次。机器人就嗡嗡地送到客人房间。

原来,我不是唯一的早起者。所不同的是,在洗衣的空闲中,我在“竹居”里晨读,在“出尘”里晨练,他们却在“宿归”中享受早晨的美食。

虽然是凌晨时分,这座城市庞大的协作系统也并未停歇:送外卖的小哥是庞大物流网络的末梢神经;执行任务的机器人是无人化服务的技术触手;而在“宿归”中享受美食的客人则是这个系统所服务的终点。

我们所能享有的每一分“岁月静好”与“人性化服务”,其背后必然依赖于一个在深夜仍在高效运转的、庞大的、有时甚至是沉默的协作体系。


早餐

酒店的早餐,不是一般的丰盛!对于深处美国南方小镇“喂猫吗”(Wimauma)的华人来说,那是十二分的丰盛。几十个早点让人选择眼花缭乱,以中餐为主,西餐为辅。还是以中餐为主吧。

首先,从这里开始。虽然喜欢上海的葱油拌面,我还是小心地从“阳光蛋”(Sunshine egg)开始,留着点肚子,尝尝别的美食。

看看这些煎鸡蛋们,你选哪一个?

这些包子们和杂粮们,我选的是烧麦一只。

这些呢?我挑了一个煎饺子。如果第一轮吃下来,肠胃还有余地,我会回来拿一个芝麻球!

炒鸡蛋饭?省省吧。

这个面条非常吸引人,来几根。

花菜炒肉?等等再说。

时鲜素菜,来一点。

木须鸡蛋?有“阳光蛋”了。

哇!红烧牛肉。必须来一块,再来点青椒和胡罗卜。

煮鸡蛋和卤鸡蛋,毛豆雪里红,榨菜肉丝?暂时不考虑。

小米粥和杂粮稀饭?等会儿再看。

西点一,不考虑。

西点二。不考虑。

西点三?给点面子嘛。拿了一小块烤葱油面包片。

这都是平日里我喜欢的中式菜肴。早餐就顾不上了。

各式色拉中,随便哪一个都行。健康食品!

各种鲜榨果汁,等一下回来再拿一杯。

新鲜水果,吃完了早餐再回来吃你们。

豆腐脑,两大盆,好久没有喝过了。

甜的、咸的,这么多的调料,随便调配。

还是喝碗浓浓的豆浆吧。这可不是北京的豆汁哦!

这又是什么东东?豆腐渣。这不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我们吃过的东西么?多少年没有吃过了。

墙上的电视机正好在演示如何将豆腐渣做成卷饼的过程。

取一片面饼皮,将豆腐渣放到中间。然后四边卷起,就做成了。这是我的第一个产品。

这是我的第一轮早餐的部分。

哦,还有咖啡,差点忘了。

选了一个拿铁咖啡。

第二轮吃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还有些没有尝到的,明天再来。

这一顿早餐,把我的眼睛都撑死了。不知道刘姥姥在大观园的早餐品种是否有这么丰富?


10/08/2025 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