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不覺中,歲月就像斑駁失色的碎夢一般,淡去了生命中許多東西,直到那個一覺睡到自然醒的周日早晨。
“喂,你是玲玲嗎?”一個久遠模糊的聲音問道。
“誰…呀?”大腦在歲月的長廊中慢慢蘇醒。
“我是楚漣。”對方清晰明确的回答。聲音具有磁性,好一個動聽的男中音。
楚——漣——?是那個隊鼓咚咚、隊旗獵獵、行著隊禮瀟灑走過來的少先隊大隊長嗎?
”啊,我是玲玲。“往事開始斷斷續續浮現。小巷盡頭的那座小學,簡陋的操場,樓上的教室,還有那個性情溫和的同桌。
”我到費城來探望女兒。從同學那裏得到這個電話號碼,不知道是否對不對。沒想到,一打就通了。“對方不緊不慢的講道。平穩的聲音中壓抑著興奮。
是他,就是他。還是那個從容不迫的他。一雙眉清目秀的臉漸漸浮現出來。眼睛是那麽明亮,清澈的如一泓清泉,眞想變成一尾小魚,在清凉的泉水中遊淌。笑起來,像彎彎的一芽新月,帶著滿天斑斕的歡歌。
是他,那熟悉的聲音,伴隨著鄉音又回來了。“我們是建設祖國的接班人…愛祖國,愛人民,少先隊員是我們驕傲的名稱.”當年,就是他,領著我們,在全校大會上高唱隊歌。我們的心,在藍天下遨遊,在白雲裏飄蕩。
還記得嗎?當年你不小心越過三八綫,我假裝沒有看見,把課本往我這邊挪挪,讓你安心做作業。當你鉛筆斷了時,是我順手從抽屉裏拿出削筆刀,裝作不經意地遞給你。
還記得嗎?當我喫力地用毛筆在描紅本上塗寫著柳公權的碑文,是你告訴我拿筆的要領,握著我的手在空格間流暢的揮筆。你聽到我小鹿咚咚的心跳了嗎?
當我看著黑板上的公式苦苦思索時,是你把時間距離和速度的關繫講解得像1+2那麽簡單清楚。你有沒有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在時間加速度作用下被拉得越來越近嗎?
你,就是少女心中的白馬王子,雖然同桌,近在咫尺,可惜,那時的我不敢表達。你,就是我映在波光裏的艷影,我願意做一條水草,在你的柔波裏飄搖。你,就是那西天的雲彩,沉澱著我彩虹似的夢,好想撐一支長篙,跟你在夢的星輝裏放歌。
”…畢業后,你到哪裏去了?“我喃喃的問道。
文革那年,我們小學畢業。由於他爺爺那一輩子人的關繫,他,一個三好學生,沒有分到重點中學,卻分到一個民辦中學。然後,上山下鄉——農民,落實政策——工人,恢復高考——大學生,走了一條艱辛又曲折的人生路。穩重,自信,仿佛仍然挂在他堅毅的嘴角上。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電話的另一頭,還是那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