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行: 江西·弦高古城

如果说,婺女洲是婺源的 “梦”与“影”,是用现代方式演绎的徽州浪漫幻境。那么,弦高古城就是婺源的 “源”与“魂”,是阅读这座城市历史文化的书脊。


古城初见

婺源的县治(县政府)早在唐朝(901年)就设立了,是真实的行政与文化中心。虽然已逾千年,历史陈迹如完整的城墙、城门和古老的街巷,至今尚在。

在弦高古城的北门街口,我仿佛看见一座城千年的呼吸。石块堆叠成的城墙,色泽沉稳,如被岁月反复抚摸而渐渐失去棱角。拱形的洞门深处,光线被压成一线,像旧时故事的尾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又不肯完全散去。我望见三两行人从那暗处走来,影子先于他们伸长,仿佛古人的脚步仍在地面上轻轻敲击。

门洞上刻着“壁月”二字,颜色淡绿,有些像被潮气浸过的铜。究竟是壁上的月,还是月照的壁,这里似乎从来没人追问。毕竟千年来,走进走出此门的人,多是被生活推着走,顾不上辨字,也顾不上辨月。

再向前,是另一座门楼。木梁交叠,飞檐似振翅欲飞,却始终悬停在这古城门口。城门上书着“北门街”三字,笔力倒不算雄健,却像是一个老人的手稿,写着写着就不再与后世争什么高低。门内是街市的喧嚷,有穿新衣的游客,也有提水瓶的本地人。城市的脉络就这样交在木檐之下,既不古,也不新,只是刚好活着。

再往上望,是弦高城楼。几面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颜色鲜明得有些突兀,像在古砖上忽然点了几滴新漆。砖墙粗粝,檐角高挑,倒真有些旧徽州的倔强。匾额上写着“弦高”,一个来自春秋的名字,不知是纪念哪位商贾,还是古人成心留给后人的暗号。字迹虽古,但刻得不深,仿佛后人也只是在砖面上轻轻描了一笔,生怕惊扰了那些被风尘埋了太久的故事。

凭这几座门楼,人们说弦高是婺源的城根。我倒觉得,这城更像是一册翻旧了的书脊,掀开时会有尘埃飞起,却无人确定那些尘埃究竟是历史,还是记忆的碎片。


城楼眺望

我拾级而上,到了城楼。脚下的砖,磨得光亮,似是被无数脚步反复踏出的一条暗色河流。风从檐下吹来,带着一点陈年的土腥味,也带着城里饭菜的热气,古与今在鼻端混成一道不太分明的味道。

站在高处往下看,街巷便像从画里滑出来似的,在不远处慢慢铺开。白墙黛瓦层层叠叠,檐角略带翘意,每家门前都挂着一串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着,像老故事里不肯熄灭的火种。徽派建筑原本就素净,如今被这红灯笼一点染,倒显得有几分节日的热闹,又有几分刻意的旧情调。

城中有一座高楼突兀地竖立着,灰色的身形穿破整片瓦面,像一道本不应该出现的注脚。它静静站着,不与周围的白墙商量,也不向黛瓦低头,显得有些生硬,有些固执,却又像在对古城微微冷笑——毕竟时代是向上长的,而不是向横铺开的。

再远处,是一排排现代高楼,大厦的玻璃面在阳光下反光,亮得几乎刺眼。城市仿佛在那里长出了另一副面孔,光洁、迅速、没有耐心。更远处,高高的吊车像伫立的铁骨,缓慢而笃定地转动着,仿佛在提醒这古城:不管你愿不愿意,新的故事已经在外面搭架、焊接、拔节。

右边看去,花团锦簇。并不是刻意造景的“网红打卡点”,而是婺源目前能看到的最完整、最有明代气息的私家园林遗存之一。紧贴着古城北城墙内侧挺立着一座“水榭”式庭阁,当地人称为“彩虹花影”或“古城花园”。是明代万历年间婺源县丞为他的母亲建造的“大夫第”后花园的一部分。难怪我会觉得它像从国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它本来就是画里该有的东西,只是侥幸活到了现在。

下面是一条修理后的古城“新路”——“星江河沿岸步街”。这条狭长干净的青石板路,覆盖了原来的土路。采用本地老矿山开采的青条石,手工凿面。走在上面,有一种微微不平、带着历史温度的触感。

路的一边是一整排白墙灰瓦、木门窗的老房子,多是明清原物(局部坍塌的才用老砖老瓦按原样补),墙面仍有斑驳和裂缝,没被刷成崭新的白。这条街几乎没有刻意的商业植入。我看到的几块招牌、红灯笼,都是本地人自己开的茶肆、豆腐作坊、米酒铺子,没有连锁店、没有玻璃幕墙、没有大声的喇叭,所以走在上面才会有那种“不新不旧、刚刚好活着”的真实感。

另一边紧贴着星江河,一条仅仅可以行驶纸叠船的“河”。河对岸那一排低矮的房子和垂柳、香樟树,是刻意保留,甚至补种的原生态老景——婺源人叫这里“水阁人家”,夏天就在水面上搭凉棚喝茶,冬天就在水阁里围炉煮酒。

从城墙上俯瞰这条街,会发现它像一条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银线,把古城最柔软的腰身轻轻系住:一边是人间烟火,一边是小桥流水,抬头还能看见远处彩虹桥的桥廊像一枚倒扣的月亮,静静地扣在水面上。


老北门

下得城楼来,便进入老北门的大街。当地人也叫它“老县前街”,是整个古城最“接地气”的一段。来得早,街面上安安静静,几乎没有什么游人,却弥漫着浓浓的婺源日常烟火味。

沿路走过豆腐作坊,“尝人间百味”,每天凌晨三点就开始磨豆腐,卤水点出来的那种,嫩得能掐出水。

查家酒坊卖的是婺源特有的糯米酒和米酒,度数不高,甜得像饮料。不知道是否是我们武汉的伏子酒味道?

雨伞铺绽开着红红的油纸伞,骨架是毛竹,伞面刷桐油,小时候用过,据说能撑十年不烂。

这件茶肆招牌写得又大又嚣张,叫“爷爷不泡茶”。店里真的只有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慢悠悠地坐着,门口摆着几张小桌。你要真敢坐下来点茶,他会笑眯眯地说:“爷爷不泡茶,你自己泡。”然后递给你茶叶和热水壶——全靠自助,价格也随意给。这份“摆烂式服务”反而成了年轻人最爱的打卡仪式感。

这家叫“龙尾糯老面馆”,门口匾额“龙尾老面”,是婺源本地人才知道的老字号。他们家红烧肉是一绝,用的是本地黑猪五花,加冰糖、荷叶、糯米酒慢慢焖,肥而不腻。门口摆那个超大碗+巨型筷子+超长面条,以及碗里堆放的红烧肉,是典型的徽派浇头面模型。就是为了让路人忍不住拍照——结果我忍不住上前捞了一块出来。哈哈哈!


西湖凼

沿着星江河小路一直到头,转个弯,街道豁然开朗起来。墙上的路牌写着“西湖凼”,又要学习汉语了。

幸好下面标有拼音,原来这个字念“dàng”。估计认得此字的人不多。“凼”是徽州方言里特有的字,意思就是“小水塘”“低洼蓄水处”,因为普通话里几乎不用,所以我没见过太正常了。

明清时,在此处挖了一个弯月形的小湖,种满荷花,建了曲桥、凉亭,城里人夏天都来这里乘凉、听戏、看荷花,于是就借了“西湖”两个雅致的字,合起来叫“西湖凼”。

左边一汪碧水,垂柳拖到水面,荷花已经开过,荷叶仍然亭亭玉立。右边是高高的老城墙,这是古城西段保存最完整的一段明代城墙。游人打卡江南风味的绝佳镜头。

站在这里一回头,就能看到远处彩虹桥的桥顶探出树梢,像一枚静静的印章扣在蓝天上。

再往里走几十米,还有一座小戏台,过去叫“万柳堂”,以前是婺源徽剧的发源地之一。每逢端午、中秋,城里人还会请戏班子来唱几场《牡丹亭》《惊梦》,老人们坐在石凳上一边摇蒲扇一边喝茶,那场面才叫真正的“徽州慢生活”。


人民礼堂

不过,昔日的“万柳堂”今天已经变成“人民礼堂”。红色五角星两侧是WG时的“万岁”标语条幅,全是当年原样保留下来的。

左边墙壁上画的是那个年代八个样板戏,画的是1960–1970年代婺源县京剧团在排演《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时的场景,人物原型都是当时县里真正的演员。我仿佛一下子从明清的时光隧道一下字穿越到WG年代。江西、婺源、弦高“向着大众文艺方向胜利前进!”

最离谱的是那张转动的“黑胶唱片”,真的能转动!一定是后来修缮时加的机关,一到时间就会自动播放《国际歌》。“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雄壮的歌声从舞台音箱里轰出来,半个西湖凼都能听见。

明明站在明清砖石砌成的古戏台上,耳边却突然响起1970年代的锣鼓点和“英特纳雄耐尔”,视觉、听觉和直觉开始打架,脑子被强行拉进了一条婺源的WG巷子,卡在一块“时空裂缝”中。

这是不是“婺源时间”?不按时间的直线走,而是把所有年代摞在一起,然后慢悠悠地活在今天。


燕南飞

刘禹锡那句被用了一千年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竟然以“燕南飞·花式燕窝店”的反差萌网红店,开在西湖凼边上、人民礼堂斜对面。

不由得将刘禹锡那首有名的《乌衣巷》戏虐成一首《万柳堂》。

万柳堂边样板花
人民礼堂黑胶斜
西湖凼口南飞燕
高啼游人到店家

若刘禹锡泉下有知,看到自己一千年前的咏史怀古诗被改成这样的荒诞诗,是不是觉得写得又准又狠又温柔?


网红树

荒诞的还有这个“网红树”,不知道是“门生树”,还是“树生门”?

闭上眼睛,我穿越到几百年前的明清时分……

一只飞过婺源的小鸟,在饱览弦高景色后,在门楼的瓦檐上拉了一泡屎,以示“到此一游”。屎里带着一粒天竺国的榕树种子,恰好落在砖缝的积灰里。于是,一棵小叶榕从明代砖门洞里硬生生长了出来。

这颗榕树自带佛性,树干有慧根,像一条巨蟒把整座门楼死死缠住,根须从砖缝里钻进去又钻出来,几百年的修行,砖墙已经被它挤得变形、开裂,却又奇异地没有倒塌。

时光荏苒,榕树裹着砖墙,一起熬过了明清、军阀、抗战、文革、拆迁、旅游开发……

最后现身说法,用世人认为荒诞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在婺源,连一棵树和一堵墙,都能死死地、蛮不讲理地、把所有年代缠成一个拔不出来的死疙瘩。


钟楼

九点四十五分,我们走到青石板路的另一头,迎面是一座青砖为角,红砖为面的钟楼。

它长得像19世纪末的教堂钟楼,也像民国时期的消防瞭望楼,还像50年代苏式礼堂的尖顶。

它站在明清街巷里,头顶飞檐斗拱,脚下蹦跶着花丛中锦鲤雕塑。它是古是今?我已经被婺源的时间揉叠整不明白了。从下面的电梯进去,我又从明清穿越了回来。


后记

本来,导游小芳并没有安排游览弦高古城,只因为碰上另外一件巧事。

昨晚在微信的朋友圈里看到一位高中的老同学的消息。自打高中毕业,我们五十多年未曾谋面,虽然先后到了美国,也只是近来在微信群里互通音讯。他刚刚游览过弦高古城,并推荐这个值得一游的免费旅游景点。

他前脚走,我们后脚就到了。巧不巧?不约而同,他也回国了,他也到婺源了,他还到了弦高古城,一个我们不知道,导游没有安排的景点。

于是,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导游,于是,导游增加了这次旅游行程,于是,便有了我被婺源时间揉叠得不明白了的经历。

原来,这场荒诞之旅,其实是五十多年前教室里并肩坐过的少年,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和半个世纪的时光,隔空递给我的一张门票。


10/15/2025 上午 记于弦高古城
12/02/2025 下午 整理于瓦蓝湖

亚洲行: 江西·婺女洲

如果说,白天我们在大雾中与自然景观的人间仙境三清山错身而过,那么,晚间我们就在夜色中跟人造景观的太虚幻境撞个满怀。


一个“婺”字

江西有个上饶市,上饶市有个婺源县,婺源县有个婺女洲,就是我们今晚的游览项目。

这个婺女洲与婺源县都含有一个“婺”字,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婺”(wù)字,在现代汉语通用规范中,属于二级字。不是我们日常使用的汉字,本义特指二十八宿中的“婺女”。现代汉语中仅仅表示地名,如婺源、婺水,以及与此有关的“婺剧”“婺学””等保留文化传承功能的特色词汇。如果不到江西婺源一游,大概我是不认识这个字,以及这个字的意思。

在儿时读过的《西游记》中,记得孙悟空跟唐僧西天取经途中,遇到过许多妖魔鬼怪,有的连孙悟空都搞不定,于是天庭派二十八星宿助孙悟空一臂之力。有一场大战小雷音寺,孙悟空被金铙困住,星宿中的亢金龙用角钻破金铙,救出了孙悟空。还有一个昴日星官(原型是大公鸡)啼叫两声,就降服了连如来都敢蜇的蝎子精。也有星宿下界为妖,故意捣乱的,如奎木狼(即黄袍怪)。

这就是我知道的二十八星宿,这点皮毛知识后来又被金庸武侠小说中的“星宿老怪”所加强。其实在道教中我们常常看到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的提法,将周天星空划分为四大区域,每个方向包含七宿(星座)。这是古人观天象的坐标系统。每一宿都有丰富的文化意象,与神话、占星、哲学、地理(分野说)紧密相连。

就说这个“婺女”,属于北方玄武七宿。相传上古时期,有婺女星从天而降,化作清冽的婺水,滋润大地,驱散灾厄,护佑了赣东北一带的黎民百姓。人们为了感念和纪念她,便将这条河流命名为“婺水”,将这片土地称为“婺源”。

“婺水之源”,这就是婺源的来历。

婺女洲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村镇吗?No!

婺女洲不像婺源的李坑、汪口、江湾等村落那样,是历史上形成的自然村落,而是一个现代人凭空捏造的旅游景点。不过,所有建筑都严格遵循徽派建筑的形制、工艺和美学(粉墙黛瓦、马头墙、砖木石雕),并按照传统村落“临水而居”的肌理进行布局。因此,从视觉上看,它极具历史感与地域特色,但其内核是现代化的旅游服务和体验式消费。


夜游婺女

在夜间走入婺女洲,那将是与白天完全不一样的婺源。

夜色里首先晃眼的是一连串红色的鱼灯巡游,上有“一生痴绝处”——诗意、浪漫、带点文青气的现代加持,和“平安喜乐”、“婺女洲”等景区自我标识+祝福语——典型的“传统意象+当代文化”的艺术制作。

游人行走其间,两旁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在夜色中被勾勒得分外清晰。街巷上方悬着一整排五彩花灯,如盛开的牡丹在空中铺陈开来,将整条街道照映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那光影交织的瞬间,让人恍若走入一幅活着的江南夜景画。

路边一整排极具江南韵味的伞灯轻轻亮起,仿佛一幅幅被点亮的水墨画。

“灯火满市”的牌楼下,大红与大黄的灯笼交相辉映,将周围的亭台楼阁勾勒出一层温暖的金色轮廓。夜色在灯影间缓缓流动,也让整个婺女洲在这一刻呈现出古意盎然的盛景。

在夜色中,抱玉塔的七层塔身在蓝色LED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雄伟而宁静,仿佛从水雾与灯影中缓缓升起,是婺女洲夜游中当之无愧的视觉焦点。塔的建造灵感源于当地“婺女飞天”的古老传说,也承载着婺源“抱玉”典故的文化象征——相传仙人怀抱明玉于此,因而得名。灯光流转,塔影在水面上摇曳,如同古老传说重新被点亮,让人仿佛能在静谧的塔影中,看见仙人乘风欲起的身影。

抱玉塔对面是一个湖,湖心的人工岛上有一高耸庭阁,名叫“飞天阁”。通体用暖金色灯光包裹,在黑夜的穹幕下,装饰得金碧辉煌。四面都有几十米长的人造瀑布从阁顶倾泻而下,犹如金色纬帘幔帐,把整个湖面映成流动的金色海洋。不如将其称为“金色瀑布阁”或“九天金瀑阁”更为恰当。

“飞天阁”前更为吸引游客的是民俗活动“打火镰”。两个身着红衣的民间艺人,随着一声声铁花响起,在夜空中打击出各种不同形状的火花四溅。

铁花温度极高,却在空中迅速冷却,落在游客头顶时已变成无害的火星,安全又刺激。师傅可以根据节奏打出“龙凤呈祥”“火树银花不夜天”“连环火伞”等造型。每当铁花最大一波炸开时,全场游客都会齐声惊呼,手机闪光灯像星海一样亮起。

这两个穿红衣的师傅其实是在表演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赣南打铁花(又名打火镰)。他们把1600℃以上的铁水用特制的柳木勺高高扬起,猛力击向空中预先挂好的铁板或冰墙,瞬间爆发出数万朵炽热的铁花,像金色凤凰、瀑布火雨一样在夜空绽放,最高可冲到十几米高,落在飞天阁的金色瀑布前,形成“金瀑坠落、铁花盛开”的绝美画面。

这个原本在赣南乡村庙会才见的古老民俗,被婺女洲搬到了飞天阁前的湖面上演出,再配上金色瀑布、抱玉塔蓝光、无人机灯光,硬是把传统打铁花升级成了顶级沉浸式夜游大秀。现在几乎所有来婺女洲的游客都说:不看打火镰,等于白来一趟!

前一刻还是高温铁水炸成漫天金凤凰,下一刻人声散去,灯光收敛,只剩这条静静的小河、几盏暖黄的灯,和远处抱玉塔顶那一点幽蓝的灯火,像一颗坠落凡间的星。

此刻的婺女洲,不禁让人联想到那座梦里的康桥。

我撑的那一叶小舟,滑过倒映着徽派马头墙与飞檐的河面,水波不兴,柳影摇曳,连空气里都带着湿润的青草的味道。岸边没有徐志摩,也没有剑桥的石拱桥,却有同样的静谧与微光,仿佛时间被轻轻按下暂停键,喧嚣的烟火与千年古韵在这一秒奇异地重叠了。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低声念出这句的时候,我几乎能想象船尾的水声,咚,咚,像一记记轻敲在心上。

原来婺女洲藏着两副面孔:

一面是盛唐气象、金瀑铁花、万人欢呼的热烈大宋夜宴;
另一面,是此刻镜头里的这一幅,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江南水墨。

徐志摩若能来到这里,大约也会放下他那支寻梦的长篙,甘心做一株水底的青荇,任灯光揉碎成彩虹似的梦吧。


遇见婺源

真正的大餐,往往都放在最后。婺女洲的艺剧场代表作《遇见·婺源》,一个有三生三世的美好传奇故事,真正呈现“婺女飞天”的意境,让我彻底了解了婺女洲的全部含意。

当我终于坐进《遇见·婺源》的艺剧场那一刻,才明白前面所有震撼,抱玉塔的蓝、金瀑铁花、打火镰、夜舟星辉,其实都只是序章。

第一世“山水相逢”

巨型水幕+全息投影把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活生生铺满整个湖面,舞台上的舞者踩着发光的莲花台,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那一刻我会突然懂得:原来婺源的山不是背景,是有呼吸的生灵。

第二世“魑魅见狐”

全场灯光瞬间血红,巨大的树妖骨架升起,狐仙现身,鼓点急促得像心跳。那是全剧唯一一段让我屏住呼吸的黑暗段落,也是把“婺女洲”传说里“人、鬼、神、妖四界纠缠讲得最透彻的一幕。

第三世“婺女飞天”

最后的高潮,数百道水幕同时升起成扇形天幕,婺女化作光影从你头顶缓缓飞过,全场灯光熄灯,只剩一条银白色的飞天轨迹在夜空划过,像把所有人的梦都带上天去了。那一刻,很多人都哭得稀里哗啦。

看完散场,走在回程的路上,人们会突然明白:婺女洲的名字原来不仅仅是一个度假区,也是一个关于“遇见”的完整隐喻。遇见最绚烂的烟火,也遇见最安静的星辉;遇见三生三世的传奇,也遇见此刻自己的心跳;遇见1600℃的铁水,也遇见康河里的一船星辉。

而《遇见·婺源》用90分钟,把这所有遇见,都揉成了一个让我带走的梦。

说这是大餐?不,这根本是婺女洲把心掏出来,盛在金瀑里、铁花里、水幕里,亲手递给我的一场盛宴。吃完这一顿,才算真正来过婺女洲。



10/14/2025 草记于婺女洲
11/30/2025 整理于瓦蓝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