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6/2021 周三 阴

读到诗人伊夫·博纳富瓦(Yves Jean Bonnefoy 1923 – 2016)的介绍。在诗人笔下,诗的意趣不在现实本身的形象,而在这天地演变成的境界。诗人通过语言的创造才可经验到这种空的、无形的境界。诗人认为世界的真象必须“隐而不见的”,方是诗歌背后的哲学含义。听起来是否颇有些中国人所讲“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禅意?

伊夫·博纳富瓦 Yves Jean Bonnefoy

据说博纳富瓦对于诗歌的定义是:

1.对真实最深层次的恐惧
——这个比上面提到的天地演变成的境界更为玄乎。“恐惧”是指人类对大自然应有的崇拜和畏惧吗?

2.细腻的感知
—— 这一层意义容易理解,因为它不仅是对诗人,也是对任何一个写作者的要求。

3.得到另一种认知
—— 在诗中,不用自己真实的声音去叙说,而是借助于另一个声音,一个捕捉到的声音来阐述。这声音,代表着纯净环境下的一个声音,一个压抑且睿智的声音。这个认知听起来很酷,但是很玄,很悬,也很炫。

还是欣赏一首博纳富瓦的小诗《麋鹿的归宿》,作为认识博纳富瓦的开端吧。

最后一只麋鹿消失在
树林,
沮丧的追随者的脚步
回响在沙地。

小屋里传出
杂沓的话语,
山岩上流淌着
薄暮的新醒。

恰如人们所料
麋鹿蓦地又逃走了,
我预感到追随你一整天
也是徒劳。

相对于博纳富瓦的“恐惧”和“另一种认知”的定义,我更喜欢诗人的表达方式。诗人用简单的主题和词语,用事物精巧的变化来表达一个场景。可以是风、雪、泉水、大地、寒夜、地平线、天空的形状,也可以是世界的美丽、沙沙的树叶声、小鸟、炎热的石头等等。展示在读者前面的是用诗歌所表达的光芒、声音、感知和它们的无常的变化。

在此分享一下粗浅的读后感。全诗共有三小节。诗人使用了几个简单、灵动、温馨的意象,无论是迅疾的麋鹿、脚步的回声、杂沓的话语还是山岩的溪流,都显得富有动感和音乐色彩。诗人想传达什么“隐而不见的”认知呢?

第一个小节描写森林中一只麋鹿迅速消失,而狩猎者疲惫的脚步声在沙地上回响。麋鹿象征着什么?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的人类生命吗?根据这种理解,那么狩猎者可以象征着人类渴望长生不老沮丧的企图。

第二个小节描写在山边小屋里,夕阳西下。人们坐在桌前闲聊,山岩上流淌着清澈的溪流。杂沓的话语则象征着现实生活的琐屑、混乱无序的红尘。而这些都对应着薄暮下清澈的溪流,象征着人类在纷乱中期待清新脱俗的世界。

最后一小节中,麋鹿在预料中逃走,追赶预感是徒劳的。可否理解为生命总是会消失的,人类对永生的渴望是一种徒劳?而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预感,是不是诗人心目中“对真实最深层次的恐惧”?

这是我对《麋鹿的归宿》的理解。博纳富瓦所想表达的“纯净环境下的一个声音,一个压抑且睿智的声音。”当然,每个人的理解都会不同,你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下面再看一组博纳富瓦诗歌《回忆》的节选,更多一点的了解诗人和他的表达风格:

萦绕在我心中的回忆啊,一阵风儿
把你吹向那封闭的小屋。
你是那尘凡声浪的轻沙,
是万物深处
破裂的彩绵。

如果不是重新开始这场虽梦犹醒的
古老之梦?夜是这样的沉静,
夜光如溪瀑奔流于水上,
繁星的小帆在微微颤栗,
海水吹过了一万重世界,
物之舟楫,生命的航船
都已睡去,沉酣于大地的幽冥,

当我俯身凝视的时候
那灯火像一位睡者被碰了肩膀,
蓦地一跳,向我扬起
它那朝圣者一般的炭火的面孔。

我打开门,披一身明月的夜呵,
你给了那鸦雀无声的杏林多少宁静。
我向前踱着,踏着冰凉的草丛,
大地啊大地,你是这样的确实,
难道我们真的曾生活在
节日黄昏的花园挂满枝头的时刻吗?

只要你用自己的心灵去倾听
那还在吟唱的声音就可以了,
那声音是如此的依稀
正踏着条条沙路悠然远去。

黎明到来时,那玻璃窗里,
那明镜里有如此之多的曦光,
在我们的生活里有那么多无知和憧憬,
真的对你有那么都向往吗?

我走出门去,
惊讶地发现一灯如豆
正燃照于苍凉的厩前,
我向房后跑去,
因为那边传来昔日牧人的呼唤。
我看到那颗星灯还在羊群中啜饮,
曦光照得分明,那再不是羊群了,
然而,一声嘹亮的牧笛
正吹彻透明的万物的烟霭。


我喜欢这种返璞归真的表达。诗应该避免那种令人炫目的外表形式,或者令人晕眩的晦暗和迷惘的内涵。在普通的词句中用意象来表达情感的丰富或者思绪的灵动。模仿博纳富瓦的风格,“借助于另一个声音”来表达“隐而不见的”内心,习作几首新诗。

《空白的墙》

有人说热爱写作的人
他们的世界里
都有自己的一个小屋

至少有一张桌子
一把椅子
还有一排书架
面对一堵空白的墙

他们当中有毛姆和
伊夫•博纳富瓦
好像还应该有
顾城和海子

他们将脑子里的浆
涂抹在上面 于是
面对心目中的大海
鲜花便开放在诗人的
任何季节
陨谢在铁轨荒山
或者任何地方

我的小屋里有一面墙
上面也是空白的
但是却在我的背后
除了虚无的光影
什么都没有


《瓦蓝随想》

夏夜的天幕静谧得只有星星
看不到到诗人抛到空中的石头

一只鸟耸耸肩穿过朦胧的湖
带着晨的清新扑向梦的初醒

坐在纱窗下看细雨朦朦
任水雾带走黎明的疲惫

推开温柔的纱门走到户外
让身心承接空灵的流星溅落

落下 轻轻 清风中的精灵
消失 静静 尘世间的纤埃

阴云用薄衾遮盖住晨曦
风用翅膀扇出林中熬夜的宿鸟

树尖上求偶的旋律泛着银光
映照草丛中野兔探头探脑的羞涩

借助于夏风我的帆船驶向远方
终点是雨中颤栗什么也不想的棕榈叶

如果有幸揭开这棵棕榈的隐密
你思想的眼睛就不会那么艰辛


《草原与海》

马头琴在草甸的波浪深处奏起
起伏的思念洒满了心中的绿茵

大海抓着风的头发摇晃飘泊的云
鸿雁喝干苍天的美酒不醉不归

草原的雄鹰在大海的波涛上翱翔
一片绿色的柔软被洁白的羊群划出一道蓝色的汹涌


《夏雨》

今晨雷声在乌云里熟睡不醒
太阳在云隙间捕捉到闪电的逃逸

雨水的爪子在玻璃窗上乱抓
那是神祗在给人世签字画押

夏雨扑打在池塘几近干涸的裂隙
泥浆中啜饮的蝌蚪摆动兴奋的尾巴

斜坡冲下雨水洗净的白色沙粒
忧伤地解读蚂蚁横过路面的线索


06/15/2021 周二 阴/雨

这才像个雨季嘛。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丝毫没有一点阳光的影子。西边照例是黑云压城,在云中不时跳出几个闪电,然后跟着一阵雷声隐隐。从后院的湖面上看,湖面平静,没有雨滴。这是我判断有无下雨的主要标志。确信无雨后,出门走路。车库前的地砖上尚有水珠聚集,说明昨夜下过雨。

隔壁的邻居,一个退休的黑人飞行员,正带着他家的小白狗出门。他是我们每天早上会碰到的走路者之一,而且必带那只小小的老狗。听邻居讲,狗狗十六岁了。按比例来讲,相当于人70-80岁。但是,从它每天走的路程和它一路上连蹦带跳的青春气息来看,一点都不像。唯一让我看得不顺眼的是它的皮毛,说是白色,却不知是洗不干净,还是需要到宠物店去修理一下,给我一种洁白却被污染了的脏兮兮感觉。

出来散步,有些人除了牵着狗,还推着手推车。就跟我们带着外孙女出门一样,她走累了,就坐到车上。这里有些狗主人也是一样,狗狗走累了,就上车坐着。在马里兰州居住时,我还没有见过狗坐手推车散步的。至于我们家的狗,好像不会累似的,一到外面就撒欢了地跑个不停,最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

还记得当年把整个地下室都给了狗狗,到了晚上,给它把楼梯门打开,它就是不下去,四脚趴在地上赖着,要不就跳上沙发,眼睛还哀求地看着你。唉,想起我家狗狗,就想起米兰昆德拉在《不可承受生命之轻》中写的那条狗“卡列宁”,人为了自己利益去爱去恨,而狗狗对主人的爱则是无私的,没有任何回报要求的。


北大西洋神龙现 冲击国会鸣不平

拜登昨天在布鲁塞尔北约峰会后,第一次把中国和俄国并列,成为北约组织的防御对象。中国真的在军事上对欧洲,甚至是遥远的北大西洋有威胁吗?目前我了解的,中国充其量是在的南海和东海的水面上有些动静,在陆地上除了跟印度有些边境摩擦以外,跟西北欧洲一点不搭边。莫不是,中国在赤道非洲的工程建设,也是触犯了“北大西洋”国家?或者,如拜登的指责是:“中国与俄罗斯双双试图在跨大西洋团结中挑起争端,恶意的网络行动正在增加。”

俄罗斯总统普金14日接受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访问。

北约峰会后,将是拜登的另一个峰会。拜登预计将对普金提出对付政治异议者的问题,尤其是关押反对党领袖纳瓦尼并以“极端组织”为由,关闭反对党的所有组织,不准主办任何活动等等。

俄罗斯总统普金14日接受国家广播公司(NBC)访问时,告诉美国观众,“你们把这一切当作异议,把俄国形容成不容异议的国度,我们的看法完全相反。”他拿美国依法处理元月6日冲撞国会的示威群众,反讽美国。普金说:“你们知道吗?450人因为进入国会被逮捕…他们来到国会,因为他们有政治要求。”

普金也否认俄国政府试图用神经毒剂毒死纳瓦尼,他反问,“你们(美国政府)是不是下令暗杀走进国会大楼的那个女人,结果她被警察击毙?”普金指的是支持川普的艾施莉‧巴比特(Ashli Babbitt),想从窗户爬进国会大楼时,遭国会警察开枪击毙。

普金在NBC专访中,驳斥网络攻击美国的“无稽之谈”:“证据何在?证明何在?越来越像是闹剧。我们被指控的可多了,干预选举啦,网络攻击啦,等等,没有一次,一次都没有,他们拿得出任何证据或证明,都是毫无根据的指控。”

这一点,俄罗斯总统普金和美国前总统特朗普颇为相似,都在为美国依法处理元月6日冲击国会的示威群众鸣不平,都在为被控相互勾结干预选举辩解。不过,明眼人却看得出这背后的不同。

“不须放屁。”这句话,放在诗歌里,似乎不雅。但是,话糙理不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讲的,有些话,就只当是放屁。正如一次世界大战,中国是战胜国,列强们在巴黎和会上,照样不顾中国利益,继续瓜分中国。再如当年大日本帝国,侵占中国东北,进而华北和大半个中国,却说是为了大东亚共荣圈。这些道理,是不是放屁?

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当今这个世界,仍然是一个不讲道理,只讲实力的世界。比如,为了本国利益,美国就可以任意出兵到别人的国家。归根到底,要想不被欺辱,就要靠实力,这是人类乃至动物世界的不二法则。


谈昨日世界政治 看今日天地翻覆

闲读到一篇讲基辛格的文章《饱受争议的基辛格,谈世界政治的历史与未来》。跟当前的世界局势有关联,不知今天拜登的上蹿下跳是否也跟基辛格有关。

基辛格在哈佛的博士论文主题是19世纪的维也纳体系,著名的基氏均势理论就此奠基。基辛格提出了一个世界秩序三要素理论。他认为:“秩序永远需要克制、力量和合法性三者间的微妙平衡。”

马克思有一句名言:“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基辛格可以说是属于这种改变世界的人。他在尼克松总统赏识之下,在国际舞台上大展宏图,实现中美关系破冰、缓和中东局势、结束越南战争,因此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对此,中国人比较喜欢他。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局势虽有局部战争,总体还是由于各国达成一种的均势。按照基辛格的看法,这种均势是容易被打破的。一是某一大国的实力强大到足以称霸的水平,二是从前的二流国家想跻身列强行列,从而导致其他大国采取一系列应对措施,直到达成新的平衡或爆发一场全面战争。

基于他的三要素理论,基辛格对中国的看法是:中国作为一个新兴大国,已经拥有了青春期的肌肉与力量,也具备了中年人的隐忍与克制,独独缺少的,是关于世界秩序想象的合法性价值。他认为世界霸主的巅峰对决,最终不是实力的较量,而是价值观的比试。谁赢得了全球普遍的人心,谁就把握了世界文明的未来。

这一点,我不敢苟同。我只相信力量。克制,只不过是力量不够时的暂时手段。而只有积聚力量,保持话语权才是最为主要的。因为在世界政治的博弈中,每个国家、每一种观念似乎都有它的道理。不同国家的国情、政情、民情不同。观念区别之大,常常引发巨大的冲突。

欧洲和北美比较容易找到相同的价值观,因为他们同属于基督教。基辛格站在这个立场上,可以来解释欧盟和北美的关系。即使这样,也不要忘了近两次世界大战都起源于欧洲。冷战也主要是欧美一边对前苏联。那么,阿拉伯世界呢,亚洲和非洲那些不属于基督教的国家呢?中国、日本和印度,就占世界人口的一半以上,难道要他们都接受欧美的基督教价值观吗?

因此,全世界公认的合法性是没有的,或者说是强加的。例如一次大战的巴黎和约,就不是中国想要的。以往的东西德、南北越分治,和直至今日的南韩北朝分治、以及当下以色列控制的巴勒斯坦和加沙地带等等,这种合法性都是胜利者强加给失败者的。

从基辛格的理论和实践,让我想到战国时期的苏秦和张仪,人称战国时期纵横家,如今叫外交官和战略家。苏秦讲合纵。他游说六国诸侯,达成合纵联盟,团结一致对付强大的秦国。苏秦被任命为纵约长,并且担任了六国的宰相,同时佩戴六国相印。据说因此秦国十五年不敢犯六国。

张仪,则提倡连横。即秦国联合其他诸侯国中的几个,然后对抗其他的诸侯国。张仪为秦王重用,后来就任秦国宰相。结果,大家都知道,六国合纵失败,秦灭六国,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各国本来就是从各自的利益出发,所以根基不深。而天下大势,如三国演义开篇就说到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以我愚见,这才是历史规律。

文章最后提到两个问题。一、世界和平可以实现吗?人类历史(中国和世界)对此已经有很好地回答,并且,一直在回答着这个问题。所以,这个问题本身似乎就很幼稚可笑。二、至于世界政治的变化规律和终极目标究竟是什么?这不就是那些苏秦张仪基辛格们,包括本文作者之类等人,研究探讨的“微妙”事情吗?


回头又看了看半个世纪前,会见基辛格的那位老人家写的那首词,有几句挺有意思的。

“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今天,又有人定条约了,“怎么得了?”

回答竟然是:“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最后,回到起首那句:“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看当今,谁还有如此气势?!

《念奴娇·鸟儿问答》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
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
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
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
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
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
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