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回忆:再访乌兹堡

引子

Würzburg,中文里最常见、最标准的译名是“维尔茨堡”。我觉得还是乌兹堡比较好记,理由如同我将“班贝格”译为“班堡”,也是第二次造访。

乌兹堡除了皇宫印象比较深,其它的都比较零零碎碎。一个省事儿的办法是跟着当时拍下的照片走,边走边回忆。


乌兹堡皇宫

翻开谷歌相册,乌兹堡的照片将我拉回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巴伐利亚的这座古城,夹在美因河(Main River)与葡萄园之间,散发着历史与文化的独特魅力。这次旅行的核心,是那座宏伟的乌兹堡皇宫(Würzburg Residence)以及周边的广场、岩石喷泉和御花园。让我们从照片的视角,沿着记忆的足迹,重游这些景点。

皇宫广场

第一张照片定格在皇宫广场(Residenzplatz),皇宫前的开阔广场。阳光洒在鹅卵石地面上,游客的脚步声和低语在广场回荡。周围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巴洛克风格的雕像,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历史的余韵。广场是乌兹堡皇宫的门面,既是游客的聚集地,也是当地人悠闲散步的场所。

站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18世纪巴伐利亚贵族生活的气息。广场周围偶尔有街头艺人演奏,或是小贩售卖当地的葡萄酒,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皇宫喷泉

弗兰肯喷泉(Franconia Fountain)是一座充满浪漫气息的巴洛克喷泉。喷泉的核心是一个高大的女性雕像,头戴王冠,手持象征权力和丰饶的标志。她的基座四周环绕着三位雕像,他们是弗兰肯地区在文学、雕刻和绘画上的代表人物,象征弗兰肯文化的辉煌。

初夏的喷泉水流在阳光下泛着光,周围环绕着精美的雕刻,与宫殿的巴洛克建筑形成壮丽的画面。

乌兹堡皇宫

过了皇宫喷泉向前,照片切换到乌兹堡皇宫(Würzburg Residence)的正面。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宫殿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难怪照片中的它如此震撼:对称的建筑立面、金色的装饰细节、宽阔的庭院,无不散发着王室的奢华。

走进皇宫,人们仿佛穿越到18世纪。皇宫是巴伐利亚最杰出的巴洛克建筑之一。照片中最让我难忘的是大楼梯厅(Treppenhaus),那幅由意大利画家提埃波罗(Tiepolo)绘制的巨型天花板壁画,色彩鲜艳,描绘了四大洲的寓意场景。站在楼梯下抬头,照片里的光影勾勒出壁画的立体感,让人叹为观止。

皇宫内部还有镜厅(Spiegelsaal),照片中镜子反射出的金色装饰和水晶吊灯,简直像童话里的场景。这里曾是主教们的居所,如今是游客了解乌兹堡历史文化的必游之地。

由于上次已经参观过皇宫,所以这次没有太大的惊喜。

皇宫御花园

翻到下一页照片,乌兹堡皇宫的侧门映入眼帘,门后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庭院花园(Hofgarten)。

照片中,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洒在修剪得精致无比的花坛上,几何形状的灌木和五彩缤纷的花卉排列得如同艺术品,仿佛在诉说巴洛克时代对秩序与美的追求。我记得当时站在花园入口,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花香,远处还有喷泉的潺潺水声,令人心旷神怡。

御花园,建于18世纪,完美体现了巴洛克园林的设计理念。照片里,那些对称的步道引导着视线,通向花园深处的雕塑和水池。特别是中央的喷泉,周围环绕着精致的石雕,照片捕捉到水花在阳光下闪耀的瞬间,仿佛定格了时间的流动。

花园的每一处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理,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灌木和盛开的玫瑰让人忍不住多拍几张。漫步其中,你可以感受到当年的主教们如何在这里散步、沉思,或与宾客畅谈。花园的尽头还有一个小亭子,照片里它的影子投在草坪上,增添了几分浪漫气息。

不过,若与中国的颐和园相比,少了几分宏大,却多了几分精致与亲切。


乌兹堡老城

相册的下一章,翻开了乌兹堡老城(Altstadt)的照片。从皇宫不远处的小巷子开始。鹅卵石铺就的街道蜿蜒向前,两旁是粉色和米白色的巴洛克建筑,窗户上挂着盛开的花篮,偶尔有自行车铃声响起。乌兹堡的老城区不像大城市那样喧闹,它更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画卷,融合了中世纪的痕迹和18世纪的优雅。

这些画面捕捉了城市的灵魂——哥特式教堂的巍峨尖顶、神话雕像的永恒凝视,以及街巷间那份宁静而神圣的氛围。从皇宫的巴洛克华丽过渡到这里,仿佛从王室的盛宴走入中世纪的祈祷堂。照片中,阳光洒在石雕上,游客们驻足凝望,让我忆起那份穿越时光的感动。

乌兹堡音乐

照片先定格在乌兹堡文化与教育中心(Mozartareal),这座位于皇宫对面的建筑群在夕阳下显得格外优雅。照片中,那胡夫铁状的现代建筑与玻璃幕墙反射着Residenz的倒影,融合了20世纪50年代的战后风格与当代活力。莫扎特于1790年9月27日途经乌兹堡时,曾赞叹这座城市“美丽而壮观”,这座建筑正以此命名,纪念他的足迹。现在则是乌兹堡歌唱与音乐学校。

我拍下了入口处的拱门和内庭的绿意。这里如今是音乐节的场地,空气中仿佛回荡着小夜曲的旋律。这里不仅是历史遗迹,更是乌兹堡文化脉动的起点——从这里出发,沿着街道前行,雕像与喷泉的惊喜接踵而至。

时间之神泉

顺着照片的指引,镜头转向一尊神话雕像(Chronos Fountain)。喷泉顶部是带翼的时间之神,手指向皇宫方向。身下跪地书写的是历史缪斯。他们仿佛在永恒记录这座城市的荣光。

位于雕塑组下方或在水池的小空间里,坐着是美因河(Main)的河神,象征这座城市与河流之间的联系。乌兹堡市的徽章在显眼位置出现,表明喷泉不仅是艺术装置,也是一种城市标识与骄傲的象征。

水流轻轻溅起,站在这里拍照时,我感受到乌兹堡的哲学韵味——时间如泉水,永不止息,却总在雕像的注视下定格。

旧堡新教堂

照片渐入老城深处,新修道院教堂(New Munster)的哥特式轮廓跃然出现。这座天主教堂是乌兹堡的灵性之心,建于11世纪,融合罗马式与哥特元素。

照片捕捉了教堂的宏伟大门和双塔,正中央有一扇圆形玫瑰花窗,由放射状的石材构成,典型的中世纪教堂设计元素。外墙以浅色石材为主,边缘用红褐色砂岩勾勒,增强了线条感。简洁的色彩对比,使建筑显得稳重又不单调。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下斑斓光影,内部的祭坛与浮雕雕像诉说着中世纪的虔诚。

从时间喷泉步行仅几分钟即可抵达,这里是老城的核心,连接着皇宫广场的繁华与内心的宁静。

教堂博物馆

紧邻教堂,照片带我走进大教堂博物馆(Museum am Dom)。入口处的现代雕塑与中世纪石墙对比鲜明,馆内展出从10世纪到21世纪的700件艺术品,按主题(如“希望”“死亡”)陈列,古今交融。

我停在了这张照片前——博物馆前的阶梯上,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铜像身影,抬头凝视蓝天,仿佛在冥想城市的秘密。

照片捕捉到它那独特的“裹尸布”造型:全身被金属薄膜层层缠绕,只露出一双沉思的眼睛。导游当时匆匆走过,没来得及解释,这让我好奇了好久。现在,通过回忆和查证,我终于能给这个“裹身人”一个名字和故事———阶梯上的当代守护者(Big Seated)

博物馆在2000年代初重新设计时,市政当局为提升广场美观而加建了这段台阶,但很快发现它可能成为安全隐患(尤其是夜间)。为了避免安装破坏审美的栏杆,博物馆委托作者创作这座雕塑,作为“隐形守护者”——它既是艺术装置,又巧妙地提醒行人注意台阶,防止意外。如今,“裹身人”已成为广场的标志性元素,常被游客误认为是古代遗物,却其实是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的巧妙融合。


闹市喧嚣

相册的下一页,翻开了乌兹堡闹市(Marktviertel)的照片。这些画面捕捉了老城的活力之心——摊位上的新鲜蔬果、教堂的哥特尖顶、喷泉的潺潺水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杏仁糖香。

离开巴洛克的艺术宁静,我们步入闹市的喧闹,仿佛从历史的低语走进城市的脉动。照片中,阳光洒在鹅卵石地上,摊贩的叫卖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让我忆起那份巴伐利亚式的热闹与温馨。

窄巷低调

照片先带我拐进这条狭窄的行人专用街巷位,从于新修道院教堂附近,延伸至集市区的交汇处。虽然名为“猪油市场”,却早已蜕变为时尚的精品街区,照片中那些修剪整齐的巴洛克立面诉说着18世纪的遗风。

街边是小众精品店和咖啡馆,漫步其中,照片里偶尔闪现行人驻足品尝街头小吃,或在长椅上闲聊。这条巷子虽短,却连接着集市区(Marktplatz)的喧嚣,是闹市的前奏——从这里前行,甜蜜的诱惑和哥特尖顶很快映入眼帘。这里的魅力在于它的低调:不似广场的热闹,却藏着乌兹堡日常生活的诗意。

圣母教堂

顺着巷弄走到集市广场中央,照片切换到那座红白相间的圣母教堂(St Mary’s Chapel),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尽管名为“小教堂”,其实气势恢宏,是市民自建的信仰之所。正门的大拱券上布满哥特式雕饰,门楣浮雕描绘着《圣经》场景,庄重而神圣。门两侧的雕像最为引人注目:一边是亚当,一边是夏娃,象征人类的原罪与堕落。走近这扇厚重的铁门,仿佛能感受到中世纪市民虔诚的心声——跨过此门,便是从罪走向救赎的旅途。

这里不仅是祈祷场所,还常举办音乐会,位于喧闹的集市广场中央,它如一朵宁静的玫瑰,。

五月树杆

这张照片捕捉到了乌兹堡市场广场最经典的季节性地标“五月树”(Maibaum)。

圣母教堂的前面宽阔的广场上,树立着一根高耸入云的木杆,顶部缠绕着绿色的花环(Kranz),下方挂满彩带、五颜六色的旗帜、盾牌徽章和小雕像群,正是巴伐利亚传统的五月树。

它不是永久建筑,而是每年五一前后竖立的节日象征,代表春天的到来、丰收与社区团结。难怪上次来时,赶上初冬的十一月份,没有看到。

五月树杆子通常用松树或云杉制成,高达20-30米,顶部花环象征丰饶女神,杆身装饰反映当地历史与文化——从中世纪的行会标志,到现代的旅游推广。照片背景的半木结构建筑和红色卡车,也透露出广场的市井活力。

从教堂旁的小摊位走过,照片的镜头转向这个经典杏仁烧烤摊位,它是集市广场上的甜蜜地标,尤其在旅游期间人气爆棚。

五彩灯笼

这张照片太有节日感了!

从集市广场的喧嚣中挤出来,拐个弯就撞上这条狭窄的巷弄,两旁是粉刷成暖色的巴洛克老屋,拱门下是精品店和咖啡馆橱窗,头顶那串串五彩缤纷的“气球”——其实是纸灯笼(lanterns),红的、黄的、紫的、蓝的,像一串串彩虹珠帘在蓝天下摇曳,行人们抬头拍照,空气中仿佛还飘着淡淡的节日香氛。这是乌兹堡老城区经典的季节性装饰,让整条街瞬间变身梦幻隧道。

这里是鞋匠巷(Schustergasse),乌兹堡的一条超级可爱的步行小巷。两侧粉墙红瓦,窗户上爬满常春藤。一边是时尚小店卖丝巾和珠宝,一边是冰激凌摊。我有些累了,趁着领导进商店买鞋子的空挡,在街边坐在手推车上休息。

无家斯蒂芬

照片拍在晴朗午后,阳光洒在灯笼上,反射出七彩光斑,下面的人群增添了生活气息。那个坐地休息的男士,靠在浅色石墙边,穿着浅蓝色短袖衫和卡其绿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运动鞋,身边的蓝色大背包敞开着,露出一角衣物和杂物,身前一个乞讨的金属杯。一只腿弯曲,胳膊靠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眼睛微眯,似乎透露着迷茫,在阴影中享受着自我的宁静。

这个镜头有一种熟悉感。以前读过一篇报道,几年前当地摄影师在巷子尽头遇到无家可归者,当时买了杯热咖啡和食物,两人聊了一个半小时,话题从生活琐事到社会偏见。当时坐在户外的冬天场景,照片捕捉了他平静却疲惫的表情,周围路人多半视而不见,这让他感慨“人们需要更多理解,而不是施舍”。

这就是当地人熟悉的“斯蒂芬”(Stefan)。我的照片是夏日版,时间跨度几年,但地点、坐姿和背包都高度吻合。不管他是否是哪个“斯蒂芬”,但是他代表了乌兹堡这座古城背后的现实:华丽巴洛克外表下,有温暖却脆弱的人情故事。

粉红市政厅

照片带我路过市政厅(Rathaus),这个不引人注意“粉红守护者”。阳光洒在鹅卵石广场上,拱门入口处挂着那面醒目的红色莫扎特音乐节的宣传,难怪空气中仿佛有小夜曲回荡。背景是那座粉红砂岩建筑,尖顶和雕饰在蓝天下格外醒目。照片里,一个游客正大步走过,身边是停放的自行车和闲逛的情侣,入口的小摊位上摆满纪念品和水果篮。

如果不是导游的提醒,有谁会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建筑,凹进两边的建筑,就是一个跨越几个世纪的“拼图”建筑群。原来的哥特风格市政大厅,经过多次翻新和扩建,又融合了文艺复兴和巴洛克元素。照片中那粉红色的砂岩立面(典型弗兰肯风格),是17世纪晚期添加的“红楼”,门廊拱门和狮头雕饰散发着优雅的贵族气派,而尖顶塔楼则在1453年建成,是乌兹堡最早的钟塔,至今还能听到它悠扬的报时声。

市政厅不只是“路过”的背景,它是乌兹堡的“故事讲述者”——每块石头都藏着过去的传说、市场叫卖和莫扎特的足迹。

四管喷泉

下一张照片带我来到四管喷泉(Four Tubes Fountain)。照片中,一个高耸的立柱,顶部矗立着象征性的雕像,周围有四根喷水管,象征弗兰肯地区的四条河流美因河、辛河、萨勒河和陶伯河,水流从雕塑中喷涌而出,在阳光下如银线般舞动。这座喷泉汇聚了四条河的象征,仿佛把整个弗兰肯的血脉都汇流进了这片闹市的心脏

围绕喷泉的雕塑人物和装饰元素,体现了当时乌兹堡作为主教驻地的权力与宗教象征。如今,作为闹市的“水之交响”,四管喷泉既是市民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游客合影留念的热门地点。站在这里,我感受到乌兹堡如何将实用与美学融为一体。


美因河畔的回响

相册的最后一页,终于来到了美因河(Main River)的宁静水畔。从闹市的喧嚣走来,这里是乌兹堡的灵魂之地——一条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河流,桥上的圣人雕像仿佛在低语城市的传奇。照片中,我驻足桥头,风中带着河水的清凉和葡萄园的芬芳,让整个旅程画上圆满的句点。

马林堡要塞

从桥上眺望,照片切换到“马林堡要塞”(Marienberg Fortress),这座中世纪堡垒矗立在河左岸的山顶,俯瞰整个城市与美因河谷。要塞的历史可追溯至公元八世纪,最为乌兹堡主教的居所长达五个世纪,直至十八世纪迁往皇宫为止。

脑海中还回旋着当时的全景:夕阳勾勒出其文艺复兴与巴洛克风格的轮廓,巨大的围墙和炮台环绕。要塞如雄鹰般盘踞,下面是蜿蜒的河水和葡萄园,风中传来钟声。

这里曾目睹三十年战争的洗礼,二战中被盟军轰炸,在1990年全面重建。现在内部是一个博物馆。要塞的虽因施工暂闭,但从桥上遥望,已足够震撼。

美因河老桥

照片从“美因老桥”(Alte Mainbrücke)开始,这座哥特式石拱桥建于十五世纪,长约185米,横跨12个拱门,连接老城与河对岸的渔民区。如今是乌兹堡的标志性地标,

照片中,桥身沐浴在金色夕阳下,行人悠闲散步,背景是河水与远处的要塞,空气中回荡着街头艺人的吉他声。这座桥不仅是交通要道,还曾是军事要塞,二战中严重损毁,却在战后忠实重建,保留了原貌。

桥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十二座巴洛克风格圣人雕像,描绘了乌兹堡历史上的关键人物。我身后的这位据说是“矮子丕平”(Pepin the Short)。

丕平是第一位法兰克王国的国王,因身材矮小而得名“矮子丕平”。乌兹堡当时属于丕平的领土范围,他为乌兹堡主教区提供了政治与军事的支持,使这一教会中心得以稳固,可以说是乌兹堡早期主教区和宗教发展的“奠基人之一”。我知道的雕像中还有他的儿子查理大帝,以及到处都有圣母玛利亚。

温蜿美因河

照片的核心是“美因河”(Main)本身,这条德国第二长河在这里温柔蜿蜒,宽约100米,河水清澈,映照着两岸的哥特尖顶与巴洛克宫殿。

河畔的步道在照片中延伸,柳树婆娑,偶尔有船只滑过,带来阵阵水声。美因河不仅是乌兹堡的生命线,还是葡萄酒贸易的古道——两岸的葡萄园如绿毯般铺展,弗兰肯白酒的香气仿佛随风飘来。

漫步河边,我拍下了流动河面:金光碎成波纹,桥影倒映其中,远处要塞的灯火渐起。步道上鲜花盛开,阳光下人们闲坐在步道边长椅和河岸的台阶上,或读书或休息聊天,好悠闲自在的乌兹堡人。

这条河见证了城市的兴衰,从中世纪的渡船到如今的休闲游船,它始终是连接老城与要塞的纽带。一艘小船载着游客漂流,提醒我旅行的本质:随波逐流,拥抱流动的美好。

传奇起重机

顺河而下,我来到这架“老起重机”(Alter Kranen)。

这座十八世纪的经典主义建筑矗立在美因河岸,它曾经取代了中世纪的木制起重机。它曾是繁忙的货物装卸枢纽,两名工人踩踏内部的巨大木轮,可抬起2吨重物,直到被工业革命的蒸汽船取代。

照片中,这座石木结构在夕阳下投下长影,河水轻轻拍打基座,背景是桥的拱门,诉说着乌兹堡作为贸易中心的昔日荣光。如今,它是工业遗产的象征,让人叹服人类的智慧。

不多远处,有一串爱情的象征——爱情锁,是年轻一代面对美因河发出的爱的誓言。它们跟“老起重机”一起,唱响美因河的新老赞歌。

站在这里拍照时,我仿佛感受到河岸的脉动:从喧闹的港口到宁静的观景点,老起重机如一位沉默的老人,守护着美因河的历史。


尾声

合上相册,乌兹堡的画面依然鲜活。皇宫的华丽、御花园的精致、教堂的庄严、市井的热闹、街头的流浪汉、老桥的圣人凝视、美因河的温蜿,一起串联起这次旅行的记忆。乌兹堡不仅是巴洛克艺术的宝库,也是巴伐利亚生活方式的缩影。

照片中,那抹夕阳仿佛在说,乌兹堡的精魂:历史如老桥般坚固,生命如美因河般绵长。


【多瑙河游记·乌兹堡的照片】


06/12/2025 草记于乌兹堡
09/25/2025 整理于瓦蓝湖

班堡的另一副面孔

引子

班堡(Bamberg),位于德国巴伐利亚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中世纪与巴洛克的建筑在这里保存完好,因而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名录。

Bamberg 一词,中文维基百科多译作“班贝格”,我上次来时也沿用了这一称呼。但后来才发现,还可以译作“班堡”“班贝克”或“巴姆贝格”。严格说来,德语中的 Berg 意为“山”,然而译作“堡”更为形象。就像圣彼得堡那样,“班堡”的说法既简洁又带有意味,国人也容易记住。

在这简短的名字背后,是一座积淀千年的城市,层层叠叠的故事等待被重新发现。这一次的旅程,我更愿意称它为“班堡”——同一个地方,却展现出另一副面孔。

我们一行九人,被笑称为“休闲小组”,是一个因各种原因而无法跟上常规游客节奏的慢行队伍,加上我在内,一共推着三辆手推车。领队的是一位曾经当过小学老师的导游,他带我们走进班堡老城区。


历史与当代

第一站是老城边上的一个小公园——席勒广场(Schillerplatz)。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纪念碑,纪念的是德国著名的诗人和剧作家弗里德里希·席勒。席勒的名字早已跨越国界,即便未曾细读他的作品,也会知道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欢乐颂》的终章歌词,正是出自席勒的诗篇,如今成为欧盟的“盟歌”。那份对自由、理想与人性的呼唤,已超越国界,化为全人类的共鸣。

紧挨着小公园,是以霍夫曼(Ernst Theodor Amadeus Hoffmann)命名的剧场。霍夫曼写的童话《胡桃夹子与老鼠王》被柴可夫斯基改编成芭蕾舞剧《胡桃夹子》,几乎家喻户晓。他的一生与作品,总在严肃与荒诞间跳跃,被誉为“德国浪漫派的鬼才”。他还是德国浪漫主义时期极具传奇色彩的“全才”,作家、作曲家、评论家、画家、甚至还是法官。

而在霍夫曼剧场的对面,横列着一排现代涂鸦。它们出自无名氏之手,却用鲜艳的色彩和随性的线条,把我们拉回到当下的城市街角。就在这样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厚重的历史、文学的巨匠与街头的即兴创作并肩而立。

或许这正是班堡的独特张力:石板路下埋藏着千年记忆,雕像与剧场映照着文化巨擘,而墙上的涂鸦则在诉说今日的年轻与自由。某种意义上,那些涂鸦的张扬与不羁,不正是席勒诗篇里自由理想的另一种回声吗?旅行,不只是看遗迹与教堂,也是在与这些穿越时空的思想与表达不期而遇。

能够在此驻足,与两位文学巨匠相交,心中不免感叹:同一座城市,竟能展现如此多副面孔。


时光之桥

离开巨人,我们在老旧的街道间穿行,我们来到一座绿色木栏杆得小桥。时光的流逝,如阳光下斑驳陆离的树影,也如小河上起伏跳跃的水花。我的人生轨迹,不就像眼前班堡老城区最窄小的木桥,在命运赋予的通道中,有起有伏,有光亮也有阴暗,随不可逆转的时间缓缓走向尽头。

当小桥尽头豁然开朗,一片花的海洋映入眼帘。红色的花浪翻涌之外,还有黄色、粉红与洁白相间的花海。生命本就是如此,总在意料之外绽放惊喜,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宁静与美好。正如此行中,我们一次次遇见的意外风景,让人感受到旅途的不可预知与生命的丰盈。


裸露石雕

在花海旁的庭院里,伫立着一尊裸身石雕。起初,她背对着我。我不禁出声询问:“她是谁?”

导游解释说,这可能是希腊神话中的水仙女(Nymphe)意象,寄托着对自然与生命的礼赞。雕像出自本地砂岩,历经数百年风雨洗礼,石肤上布满粗粝纹理与苔痕斑斑。那种岁月留下的痕迹,反而赋予她超越肉身的永恒之美。

我走到它的身前。只见她双腿盘坐,姿态收敛而从容,一手轻抚胸前,神情安详,如同沉浸在无声的梦境。卷曲的发丝与流畅的体态,展现了古典美学的理想比例,却没有丝毫矫饰。她的裸露不带世俗的挑逗意味,而是象征着人与自然最原初的和谐。

凝望她的神态,我忽然感到一种时空交错的静谧:艺术并不只是装饰,而是人类文明试图与大自然、与神话、与自身存在对话的方式。


雷格尼茨河

过了旅游信息咨询中心,我们眼前出现了贯穿班堡老城核心的雷格尼茨河(Regnitz),简称雷河。人们常说,这条河塑造了班堡“水城”的独特风貌,使古城的建筑与水面相映成趣。

导游举着手中的地图,向我们讲解河流的分布:雷河在此分叉为两条支流,将老城切割成三部分:

山丘区——主教座堂所在的历史高地;
岛屿区——河心岛上的老市政厅;
花园区——南岸的菜农区,也是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

我们脚下是泄洪闸口,一座钢筋水泥的建筑旁立着老木板屋,如今仍承担着泄洪的功能。建筑墙上刻着历年水位标记,有些年份的水位竟淹过了一楼的窗户,让人直观地感受到河水的威力与城市与水共生的历史智慧。


老市政厅

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都是班堡不曾见过的新景点。直到一抬头,前方的建筑让人有些熟悉——那不是桥中间的河心小岛上的老市政厅(Altes Rathaus)吗?

当年的班堡曾是神圣罗马帝国重要的主教城,主教不愿让市民在“教会领地”建造市政厅。机智的市民们便在雷河中打下木桩,人工造出一座河心岛。声称“这里既不属于主教,也不属于世俗”,硬是在“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建起了市政厅。

故事流传到18世纪翻修时,画家在外墙绘制了华丽的巴洛克壁画,其中壁画一角(面向桥的方向)伸出一只小天使的腿,仿佛要从画中踏进现实。传说这只脚象征市民对主教的“无声抗议”——“我们偏要在这里踩一脚”,暗讽主教权威的界限。

面对老市政厅,我站在河心岛上,回想上次造访的情景。彼时的我,或许更多被建筑的奇特造型与桥梁之美吸引;而此刻,旧地重游,却有了不同的感触。

河水在桥下缓缓流淌,反射出斑驳的光影;老市政厅那精美的彩绘墙面和雕饰,仿佛在低语,讲述着岁月的沉淀与城市的故事。曾经只觉得它是班堡的标志性景点,如今却能感受到它与周围河道、桥梁、街区的整体呼应——建筑、自然、生活在此交织,流动的和谐跃然眼前。


皇后雕像

走过河上的下桥,靠近著名的老市政厅,可以看到圣皇后库尼贡德雕像(Saint Empress Kunigunde Statue)。上次造访时匆忙,未能细看,如今站在她面前,才真正体会到其庄严之美。

雕像身着华丽长袍,头戴金冠,手持权杖,高约真人大小,完美象征出她的皇室尊贵与圣洁气质。雕像安置在小广场上,背景是河景与彩色建筑,光影映照之下,提供了绝佳的拍照机会。

更重要的是,雕像提醒人们库尼贡德的慈善事迹——支持教会建设、关心穷人。她被视为班堡的守护者,在当地享有崇高地位,既是历史人物,也是城市精神的一部分。


现代雕塑

继续前行至下桥桥头,迎面一件现代雕塑。不看说明,游人很难知道这是伊戈尔·米托拉伊(Igor Mitoraj)的《百夫长》(Centurione)。

这件1987年创作的青铜雕塑紧邻老市政厅,俯瞰雷河。雕塑高约3米,重达数吨,作品呈现一个罗马百夫长的头部碎片:巨大的下巴、嘴巴、鼻子和部分耳朵仍完整,而眼睛、后脑及面部大片缺失,巧妙营造出一种“残缺美”。如果说,在皇后雕像的完美造型和百夫长的头部残缺面前,谁会更引人注目,我敢说是百夫长,它不愧是班堡标志性的现代地标。

米托拉伊受米开朗基罗等文艺复兴大师启发,将古典人体美与后现代“破坏”元素结合,象征文明的脆弱与永恒——仿佛古罗马的遗迹从废墟中苏醒。游人不禁为其神秘而诗意的张力所折服。


碧绿泉水

下桥右拐,沿着鹅卵石街道步行约两分钟,就能抵达广场附近的奥布斯特市场喷泉(Brunnen am Obstmarkt)。这是一座1977年建成的现代主义公共水景,与巴洛克风格的古典喷泉迥然不同。

喷泉以矩形水池为核心,池水呈碧绿色,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粗糙石块阶梯,这些石块被设计成不规则的立方体和台阶,既是景观元素,也可作为休闲坐席。几道细长水柱从水池中喷涌而出,阳光下水花闪烁,营造出清凉而活泼的氛围。

背景中可见黄色历史建筑,带有拱门和拱窗的传统房屋,以及“Café”和“Magnus Klée”等餐厅招牌,增添了市场的日常生活气息。石块阶梯特别适合野餐或阅读,绿水映照下,宛如一幅动态画卷。周边摊位售卖新鲜蔬果,空气中弥漫着市集气息——我真想坐下来,一边品尝当地啤酒或饮料,一边欣赏清凉的水景。


海王星喷泉

“不着急,马上就到了。”

随着导游的吆喝,我们穿过狭小的街道,沿着狭窄的鹅卵石街道步行约两三分钟,来到奥布斯特市场附近的树荫下,停在一处令人注目的喷泉前。导游指向喷泉中央的铜像,为我们介绍这位海神尼普顿(Neptunus)。

尼普顿手持三叉戟(Gabelmoo),象征对雷格尼茨河的掌控,威严而生动。海神周围环绕着四位身着古典服饰的女性雕像,代表他的女儿们;喷泉底部则点缀着海豚和贝壳等神话元素。喷泉建于300多年前,虽然带有异教神话色彩,但在当地常与基督教的庇护主题结合,象征城市的守护与水域的恩惠。

喷泉不仅是视觉焦点,也在夏季提供清凉的水景。喷泉流淌的水声和四周古典雕塑交织,仿佛让人穿越回巴洛克时期,感受古城的华丽与动态。

我们的“休闲小组”自此解散,各人自由活动。


书市与老爱

自由活动时,我推着手推车沿奥布斯特市场悠闲漫步。不远处,一个小书市映入眼帘,书摊上摆满各式各样的廉价书籍,每本只需4.99欧元。可惜我不懂德文,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或者“资本论”,不然真想挑上几本,哪怕只是装作买书的样子,也好感受一下书香氛围。

抬头望去,书店楼上的玻璃窗里,一张爱因斯坦吐舌头的顽皮照片映入眼帘——严谨与调皮并存。仿佛说,不妨看看我的“相对论”吧?我觉得他眼里满是嘲笑,一个自以为爱读书的人,竟然对书摊无动于衷?


流浪汉与狗

中午时分的奥布斯特市场人来人往。本地居民匆忙走过购物,游人悠闲地坐在露天酒吧品酒,我则漫无目的地闲逛,感受班堡午间的市井气息。

街角商店橱窗外,坐着一位乞讨者。地上折叠的小凳上摆着一个塑料碗。他的白发斑驳,背靠椅子,低头打盹。那模样,让我不禁想起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句: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在炉旁打盹。”他是否曾经也是“双眸神色柔和,眼波中倒影深沉”?

我不愿细想,每个人的路都不同,他人的怜悯、悲伤或幸灾乐祸,都无法改变命运。唯有脚下的灰背德国牧羊犬,忠实地蹲在那里,守护着主人和面前空空的乞讨碗。一路走来,看到许多流浪汉都有忠实的狗狗作伴。不禁勾起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养一条忠诚的德国牧羊犬。


马克西米利安喷泉

不远处,是新市政厅(Neues Rathaus)前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组纪念巴伐利亚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约瑟夫的铜像。

喷泉中央,国王身着王袍,手持权杖,周围环绕着象征繁荣的雕像——农业女神、工业象征等。国王常被视为天赐统治的象征,与班堡的皇室历史(如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二世)遥相呼应。

站在广场上,我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雕塑的庄严,也意识到自己的步伐开始沉重——不知不觉,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于是,我决定掉头往回走,为接下来的活动保留些体力,并将此处作为此行的最远点。


烟熏啤酒

到班堡,别的美食倒是难以吸引我,唯独班堡特有的烟熏啤酒。上次已领教过这种带有烟熏味的啤酒,这次虽然未路过那家著名酒馆,但奥布斯特市场也有售卖。

我走进一家酒店,找了一个面对大街的玻璃窗坐下,点了一瓶“Ächt Schlenkerla Rauchbier”(真正的 Schlenkerla 烟熏啤酒)。这种啤酒采用烟熏麦芽酿造,通过燃木熏制,带有独特的烟熏火腿或培根风味,历史可追溯至17世纪。

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休闲用餐的人们,细细品味着历史的烟熏,疲惫的双腿得以休息,甚至忘记了腰部的酸痛。一口冰凉的啤酒在喉间滑过,带来微微的舒缓与满足。

《班堡的烟熏与记忆》

记忆是一坛陈年的酒,
巴黎的霓虹,布拉格的桥,
在时光里晕染成重彩油画,
层层叠叠,却渐渐模糊——

唯有班贝格的烟熏味,
从啤酒杯底浮起,
像老市政厅的倒影,
在雷格尼茨河上摇晃。

那是麦芽与火焰的低语,
是木桶里沉睡的焦香,
一口饮下,便尝尽
几个世纪的固执与沧桑。

城市的灵魂有时不在教堂尖顶,
而在某个酒馆的昏暗角落,
当烟熏的苦涩滑过舌尖,
我才真正记住你——班堡


尾声

走出奥布斯特市场,桥头一带的风景分明相识。想起来,上次是从桥的下游而来,在桥上俯瞰老市政厅后便原路返回。这次,冥冥中上帝另有安排,我们从桥的上游走来,欣赏到不一样的风景,唯有桥头一带是两次的交汇。

河边,那座锈迹斑斑的金属结构,可能是旧时水泵或喷泉基座,周围是鹅卵石铺就的步道和停放的一排排自行车。一切看似熟悉,却已经不同。正如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所言:“一个人不能两次跨过同一条河流。”

旧地重游,让我明白,世界在变,我们也在变,每一次的相遇,都是全新的体验。


多瑙河上的夜晚
有即将如梦的树影
有沉默不语的流水
还有岸边漂浮着的渔火灯光
和隐约传来爱的呢喃

凉风轻轻拂过
天边的暮霭西沉
维京号不请自来的介入
是否打扰了多瑙河的沉思

端一杯马丁尼
让棕色的液体随船行摇晃
那一道道随大脑褶皱皮层
渐渐融入船桨荡起的涟漪

【多瑙河游记·班堡的另一副面孔】


06/11/2025 草记于班堡途中
09/22/2025 整理于瓦蓝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