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小寒随夜去 佛州热暖一日还

早上开门,大风呼呼,门前的棕榈树们载呼啸的风声中拼命挣扎,四臂张开,像张开四腿的蜥蜴,企图在空中抓住什么依靠,结果被阵阵大风的威力所驯服,不得不顺从地朝往一个方向——西北,最后俯首弯腰的臣服。连每一个树枝和树叶的尖尖都心不甘情不愿地随风呼啸,沙沙拉拉、哗哗啦啦、噼噼啪啪。大有老杜“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的气势,可惜我们屋顶都是红砖灰瓦,设计得连飓风过境也奈何不得。只得闭上眼睛,假设湖边都是茅草屋,在耳边呼号的大风中,想象“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看这阵势,外面一定是寒风刺骨,赶紧捞了一件夹克衫出门,为了抵挡风寒。不料,一出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外面的温度(70℉以上)竟然比室内的还要高(70℉以下),哪里还容得下身上披一件夹克衫。于是将夹克衫挂在门把上,开始早上的例行散步。

“佛罗里达又回来了!”路上碰见的熟人高兴地大声说道。是啊,小寒带来的冬雨以及北方的冷空气,让佛罗里达居民忍受了数日北方冬季的寒冷,虽然低温偶尔低于50多华氏度,对多年居住北国的我们不过小菜一碟。但是对于佛州人来说,这就是冬季了。前几天还在长衣长裤里缩着手抱怨“佛罗里达到哪里去了?”的佛州人,今天又一身短打扮地兴高采烈了。连小狗都脱去冬装在草地里撒欢。这才是我们的佛罗里达啊!

风是来自墨西哥湾的的暖风,尽管在耳边呼呼作响,竟像是贴在身上的小毛毯,软软的,暖暖的。这感觉像是初夏的田野上,“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小学时习得的一首诗“观刈麦”已经背不下来了,仍然记得其中的几句,如“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尤其是结尾处诗人的感叹:“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不知什么原因,老耄之年竟然还是“尽日不能忘”。

走在路上就觉得身上冒汗,虽然不是大汗淋漓,前额上已经像电炉里的水快开了,全身的毛细血管将汗毛孔顶开,排出细细密密的蒸气。回到家里,不再像是从寒风中走进温暖的习惯感觉,倒像是从夏日暑热中走进室内空调设置的冷空气,凉飕飕的。

今天,怎么了,佛罗里达?

原来有龙卷风(Tornado)来袭,怪不得这么大的风。佛罗里达坦帕湾气象局发布的警报说, 美国东部时间今天下午一点十五分起,国家气象局针对包括我们坦帕在内的地区发布了强度6 级(最高级别)龙卷风警报,有效期至美国东部时间今晚九时。早上是龙卷风前锋的警示。


新年的第二个周二,照例是领导视察菜园子的日子。我家领导是高瞻远瞩指定计划的,类似当年那个在南海上空画圈的老人。我是那些具体执行实现宏图伟业,不显山不露水的芸芸众生。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天造地设的搭档,至于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比如,今天有个新任务布置下来,在菜地搭建一个能让瓜秧子豆荚子爬藤的架子。设计体积为长宽高4x4x6英尺,材料为园艺专用包塑钢管若干根,又轻又结实,长度分别为4和6英尺。

包塑钢管

趁着龙卷风未到,吃了早饭就去菜地。

菜地,除了是“妇姑”们春洒一粒子,秋收百菜香的沃土,也是”丁壮”们略施小计大显身手的工地。一块块菜地中根据“妇姑”们所栽种的菜蔬瓜果,”丁壮”们搭建起来各种对内有助菜蔬生长和对外(鸟、鼠、虫)安保设施——高低不同的架子,矩形,正方、半圆和拱形,牵绳索和挂口径大小不一网格的,模拟峰峦起伏和大地山川;全封闭、半封闭和完全敞开型,象征我们的宇宙的无际开放,和地球看似开放空间,实则用万有引力将万物吸附在地面,以及人类居住自我封闭的空间;金属的、塑料合成的或者就地取材的树枝、木棍和竹竿,都是大自然和人类智慧的综合结晶。

PVC管

聚氯乙烯(Polyvinylchlorid)管,简称PVC管是最容易安装的一种架构材料,可以轻易利用PVC管的接头和弯头,两通或者三通,任意连接成不同的角度和形状,深得骨子里具有工程师设计基因和建筑师能工巧匠细胞的”丁壮”们喜爱。于是,菜园里多数建筑物都是这种白色PVC管的身影,犹如在沙漠绿洲中竖起白色的井架和风车,处处透露着有机合成物对无机原生物不伦不类的干预,和人类面对大自然尴尬的违和。

安装完毕后,一个简易的由几根绿色棍子搭建的通透四方体,树立在一片白色的结构中,既有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环保意识,不会在菜园中显得突兀,又完成了领导种瓜点豆的战略意图,算得上是一个及格的工程。

“安得棚架千万间,大庇架下瓜豆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筑,腰酸背痛受累死亦足!”


01/09/2024 星期二

平和冲淡戛然止 低徊不已胡萝卜

看到一篇散文,题目叫【说胡萝卜】。将文章录在下面:

有一天,我们饭桌上有一样萝卜煨肉汤。我问我姑姑:“洋花萝卜跟胡萝卜都是古时候从外国传进来的罢?”她说:“别问我这些事。我不知道。”她想了一想,接下去说道:“我第一次同胡萝卜接触,是小时候养‘叫油子’,就喂它胡萝卜。还记得那时候奶奶(指我的祖母)总是把胡萝卜一切两半,再对半一切,塞在笼子里,大约那样算切得小了。

——要不然我们吃的菜里是向来没有胡萝卜这样东西的。——为什么给‘叫油子’吃这个,我也不懂。”

我把这一席话暗暗记下,一字不移地写下来,看看忍不住要笑,因为只消加上“说胡萝卜”的标题,就是一篇时髦的散文,虽说不上冲淡隽永,至少放在报章杂志里也可以充充数。而且妙在短——才起头,已经完了,更使人低徊不已。

(一九四四年七月)

看日期,这是近80年前的一篇文章。看完后的第一印象就是文章真的很短,如作者说的:“才起头,已经完了”,有点不知所云。

文章中有两个我不太明确的东西,“洋花萝卜”和“叫油子”。

“洋花萝卜”应该是一种萝卜,文中提到“饭桌上有一样萝卜煨肉汤”,但肯定不是胡罗卜。中国很大,很多东西有不同的叫法,上网一查,这种萝卜是一种小型萝卜,外貌与樱桃相似,又叫樱桃萝卜。这种萝卜,我们武汉人,不用来煨肉汤,多半用来拌凉菜。武汉人的萝卜煨肉汤,多半用那种大个的白皮萝卜或者是青皮萝卜。

“叫油子”是什么?根据上下文,我猜大概是一种养着玩儿,(祖母小时候养的,喂它胡萝卜),而且会“叫”(叫油子)的昆虫。可能是蟋蟀之类的虫子,也可能是北方人说的“叫蝈蝈”。武汉话把这类虫子叫“蛐蛐”。小时候也抓到过,但是没有养过,所以不知道是否吃胡罗卜。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了。

我不熟悉那个我尚未出生的四十时代,一个几乎和十年后文风完全不同的时代。一个二十年后,我才能用所学的汉字将其读下来的文章,直到近八十年后才读到的文章。

虽然有人说,这是作者讽刺当时流行的一种“平和冲淡”的散文体,讲究的是“平和冲淡,意蕴隽永”。大致是看到个什么东西,然后说以前着东西怎么样,然后就戛然而止。我读过一些三四十年代的作品,并没有在这个方面做过比较和研究,而且文学评论不是我的事情,故而,对此没有发言权。

不过,我注意到作者用了“冲淡隽永”这样一个现在不太常用的词来暗示“平和冲淡”,并且在最后用“使人低徊不已”来对应戛然而止,想必其中可能含有一丝丝的讽刺意味。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世界上有人喜欢“平和冲淡”,也有人喜欢“低徊不已”。诚如生活中有平静的浅水湾,也有激流澎湃的河流,最后都进入容纳百川的大海。口味不同,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各自喜欢罢了,何须分一个高低上下。

文到此处,发现我的胡思乱想竟然比原文还要长,决定戛然而止。不知是否“使人低徊不已”?

往时今日

去年今日,送女儿女婿外孙女回纽约,得【满江红】一首。

【滿江紅· 壬寅雙節】

隱避新冠 居家處 冬晴雨歇
擡望眼 疏林清嘯 長空澄徹
大地蒼茫懷凈土 煙波飄渺隨風月
過隙間 笑看鬢霜頭 生禪悅

飛來客 逢雙節 喧童稚 呼頑劣
效媧皇 煉石塡補天缺
移海塡山方寸亂 新形舊序渾無別
奈之何 收拾舊山河 重清潔


01/08/2024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