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路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粘泥的雨鞋是我同伴
雨衣闷出大汗在胸膛
黑夜的大雨是打湿的衣裳
拿把电筒在手上
噼啪的雨声在流淌
滴答滴答滴答它们唱
还有一支水流在雨鞋里响

雨水下在脸上
哼一曲上班小调
任烦恼在夜雨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
都随回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这是当年在地质队符嘉诗改编的歌。

几乎每个雨夜,符嘉诗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多年前在地质队的那段时光。他站在窗前,看着雨滴打在玻璃上,仿佛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夜晚,和那些同样在风雨中坚守岗位的伙伴们一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50年前,符嘉诗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地质队工作。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生活的好奇,他踏上了这段全新的旅程。地质队的日子充满了挑战,野外生活的艰辛和工作的压力让他感到无比疲惫。

符嘉诗的手指停在工作日志本上褐黄的字迹间,“1975年12月15日,夜班,雨…”

那年的冬天显得非常寒冷,连绵不断的阴雨让大地变得泥泞不堪。一个夜晚,他被安排上大夜班,时间从晚上11点到早晨7点。身穿雨衣,脚踏雨靴,手拿电筒,符嘉诗在雨夜中独自走向钻井平台。脚下的田埂被雨水浸透,泥泞的路让每一步都变得沉重。

雨水顺着雨衣的下摆不断流进他的雨靴,内衣也湿透了。湿冷的感觉从脚底渐渐蔓延到全身,他感觉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泞中跋涉。他不禁想起,在城里柏油路上的逛街,校园田径场上的晨跑,和林荫树下人行道的闲庭信步。那种从容变成此刻泥泞路滑带来的紧张,那种悠闲化为雨水汗水带来的潮湿和不舒适。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城里呢?

等到了工地,他拔出陷在泥里的雨靴时,月光突然刺破云层。靴筒里晃动的积水,竟盛着整片摇碎的夜空。

此刻,脚下书房地板平坦的木纹与当年田埂上的泥痕走向一致,符嘉诗总是不自觉沿着某种路径踱步,仿佛回到当年的田埂路上。

在钻井平台上值班,他的内心充满了对城市生活的怀念。雨水顺着雨衣流进雨靴,裤子湿透了,脚底的冷水让他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宵夜时分,大家围坐在火炉旁,把馒头和红薯放在炉子底部烤,浓浓的香味夹杂着些许泥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驱散了寒冷和疲惫。火炉边的温暖和同事们的关心让他感到艰苦环境下的一丝温馨。

符嘉诗的手指抚过工作日志本上的油渍,那些被老王戏称为”防伪标记”的印痕依然清晰。翻到折角的那页,钢笔墨水早已褪成秋叶般的褐黄:

日期: 1975.12.15 19:00
坐标:东经112°46′ 北纬28°12′
天气符号:🌧️🌀(降雨量22mm,风速5级)
工作:ZK-07孔 进尺286m(遇灰岩破碎带)
备注:第3次更换钻头。*老陈的姜茶配方升级(新增橘皮),建议载入队史。

那年事故中崩飞的齿轮,已经成为此刻书桌上的镇纸。书房灯光下,那个当镇纸用的锈蚀齿轮压着信纸。沉香线香升起的烟柱里,似乎混进了记忆中的烤红薯焦香。灯光透过齿轮凹痕,墙面的投影开始缓慢旋转。当影子转到1975年井架的角度,隔壁似乎传来钻机启动的震动波。

正当符嘉诗和同事们在火炉旁休息时,钻井平台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钻机停了下来。符嘉诗和队友们立即冲向平台,钻机卡住了。一个崩飞的齿轮,飞到钻井平台的一角。好险,没有伤到人。井内压力骤增。在这紧张的时刻,大家迅速冷静下来,要知道,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拉开钻机电闸!”班长老王的吼声撕开雨幕,“保持立管压力不超过红线!”

那些红线是大地血管,我们的脉搏在其中共振!——多年后的的今天,符嘉诗仍然忍不住情绪的激动。

符嘉诗扑向液压控制器,手套上的油污在仪表盘划出闪电状轨迹。他压下操纵杆的动作,像在折叠四十年的时光。液压管嘶鸣着与此刻的雨夜铆合。

队友们分工合作,发现问题,然后加紧疏散压力,直到钻机恢复正常运转。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符嘉诗和队友们都松了一口气,汗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还记得,钻杆卡死的瞬间,小周工具箱里掉出他未婚妻的照片,头上那个红发卡好不耀眼。原来我们拼命守护的不仅是地底岩层,更是所有等待的眼睛。

眼睛里闪现出一个镜头:一个戴红发卡的姑娘举起岩芯样本:“符老师,我是周晓雨,ZK-07孔现在由我负责。”

工作日志边缘添着新的铅笔批注:“上周同学会见到周工(当年的小周)孙女,她戴着当年照片里的同款红发卡。我们守护的眼睛,终于看到了我们没见过的星辰。”

合上工作日志的刹那,晨光正掠过齿轮镇纸的凹痕。那些被岁月磨平的齿尖,在光线下投射出当年井架的轮廓、雨夜中的坚守、乡间泥泞的小路、钻井平台的火炉,还有那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的旋律,仿佛正从地底的岩浆中传来。


02/28/2025 初稿于瓦蓝湖

明朝又是芳菲节 回首烟波隔暮霞

一晃就是二月底,不得不说时间有些个快了一点。难怪木心怀念“从前的日子都很慢”,写这首诗是,多半是暮年时分,才有如此的感慨,“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但凡少年时候,巴不得快些成长,早点脱离父母的掌控。一旦青年时候,巴不得尽早实现自己的理想,或者升官、发财、荣华富贵,或者成就一番什么事业。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恐怕不够也不现实吧?

待到暮年残岁时刻,已经快不起来了,就只有岁月静好,慢慢回忆往事了。偏偏,时间却又走得如此之快,想慢都慢不下来。这不,元旦春节刚过,二月份就到了头。再一晃,不就是人间四月天了。

感做【七律·二月晦日】一首。

细雨蒙茸润物华,江南二月早春纱。
谁裁细叶垂金缕,自剪柔条拂玉芽。
陌上草青迷旧路,风前香冷落新花。
明朝又是芳菲节,回首烟波隔暮霞。

好在,时间的流逝也教会我们,过去的就过去了,不接受也得接受,与其哀叹,不如潇洒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过往正如“轻轻的我走了”,而将来“正如我轻轻的来”。该走的无可奈何地走了,该来的春风吹又生般地挡不住。只有当下是可以把握的,把握自己的心情,才能欣赏当下的美好,才能为将来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读到南宋词人刘过的一首【唐多令】颇有感触。习作一首【唐多令·二月晦日南北吟】记之。

莺语啄晴柔,春烟拂绿绸。
似谁梳、金缕垂洲?
廿载蓟门寒尚峭,桃未蕊,雪初收。

佛国已绸缪,东风解冻流。
纵天涯、草色盈眸。
欲借江南梅笛韵,吹不到,玉关愁。

此词以“莺语啄晴”起兴,南北双镜头切换:上片蓟门雪收、桃李未发,化用欧阳修“未见花”之孤峭,以回想马里兰的早春二月情景;下片佛国草盈、梅笛欲寄,却陷“玉关愁”之阻隔,意指现居佛罗里达。一“峭”一“绸”间,将地理温差凝成心理落差,结句更将江南烟雨与边塞风沙并置,暗合“春风不度”的古今同慨,道尽游子对故居与异土的双重眷念。

二月最后的一日,让佛罗里达的棕榈与马里兰的雪痕在词中交织成独特韵律。

*刘过的【唐多令`芦叶满汀洲】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到南楼。
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
旧江山、总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往时今日

三年前,曾经将《乡间的小路上》歌词更改,以记载地质队夜雨中那些令人难忘的时光。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粘泥的雨鞋是我同伴
雨衣闷出大汗在胸膛
黑夜的大雨是打湿的衣裳
拿把电筒在手上
噼啪的雨声在流淌
滴答滴答滴答它们唱
还有一支水流在雨鞋里响

雨水下在脸上
哼一曲上班小调
任烦恼在夜雨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
都随回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由此想起那段地质队度过的时光。今天顺势习作了一篇小小说【乡间小路】。


02/28/2025 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