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冬日下午,西北县城的天空阴沉得像盖了层灰布,寒风裹着风沙和煤灰,从派出所破旧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哗作响。

赵小光的父亲赵强站在柜台前,西装袖口沾了点沙尘,他皱着眉拍桌,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说了多少次,别老惯着他!你们赶紧找人!”旁边的赵母李秀兰攥着一块丝巾,眼圈红肿,语气急切:“他从不说学校的事,你们必须马上查!”她手上的金镯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了闪,桌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字条。
字条是小光留下的,歪歪扭扭几个字:“出去买点东西。”那是昨天傍晚的事,赵强在厂里开会,李秀兰忙着打麻将,谁也没在意。直到夜里十点,赵强回家发现儿子没回来,才觉得不对。他以为是去同学家,可打遍亲朋电话,没人见过小光。李秀兰翻出他的书包,银行卡不见了,手机也关机。
一大早,夫妻俩开着SUV在县城找遍了矿山路、车站巷,甚至敲开几个同学的门,都没踪影。天大亮时,风沙更大,街上弥漫着呛人的煤灰味,他们冲进派出所,要求立案。
民警懒洋洋地翻开本子,瞥了眼字条:“失踪多久了?”赵强冷声道:“从昨晚到现在,快20个小时了!你们还愣着干嘛?”民警皱眉:“不到24小时不算立案,可能是离家出走。”赵强眯起眼,语气加重:“我不管什么规定,我儿子13岁,带了银行卡,你们不查清楚,后果自负!”李秀兰插话,声音颤抖却强硬:“他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来,赶紧调监控!”民警被气势压住,叹口气记下笔录,风沙拍打着窗玻璃,像在吞咽这场对峙。
第一章:死者的低语
教室里,周大力就是头狼。他个子不高,眼神却狠。课间他抢我的笔,拿橡皮砸我头,笑得像在嚼肉:“赵小光,有钱就掏出来!”我不敢吭声,同学们围着看热闹,没人帮我。
中学离家不远,可我从不想回去。我家里有点钱,爸开厂,妈整天打牌。爸总说:“硬气点,别让人看扁了!”可他眼里只有生意,回家就冲我吼,上次我考砸了,他摔了我的书,骂我“废物”。
妈不一样,她会偷偷塞钱给我,说:“别跟你爸犟,忍忍就好了。”我上初一了,她给我买了双新耐克鞋。可她从不问我在学校里怎么样,我也不愿意跟她说。
上周我穿了那双新耐克,周大力抢过去在操场踩脏,还拍照片发到班级微信群,写:“富二代就是欠收拾。”群里刷屏全是“哈哈哈”,有人加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微信里还有人骂我“装什么装”。我成了空气,谁也不理我,连小组讨论都没人跟我一组。
晚上回家,我锁上门刷短视频,想找点安慰。屏幕里全是“男人要狠”“弱者活该被踩”的标题。我点开一个,讲怎么报复欺负你的人,主播咧嘴笑:“不还手,你就不是男人。”评论里有人说“干他”,有人发刀的表情。我看得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可我不敢。
我试着在评论里写“在学校被欺负怎么办”,没人回,刷了两小时,还是没人理。我关了手机,盯着天花板,心想:我是不是真没用?
昨天放学,大力在学校门口拦住我,眯着眼说:“晚上矿山见,咱们谈谈。”我不想去,可他盯着我,像要把我吞了。
我不敢告诉爸妈,爸会骂我没种,妈只会给我钱。我翻出银行卡,里面有500块,是妈上周塞的,我想给他点钱息事宁人。
矿山很冷,风吹得废铁哗哗响,煤灰呛得我咳嗽。大力走过来,笑着说:“咱俩和解吧。带了多少钱?借给哥们用用。”说着就伸出手来。上次放学回家,他也是这样,和几个同学把我堵在墙角,我不给,他就一拳打过来。
我有点害怕,开始后退,然后跑起来。他从背后抓住我,刀光一闪,胸口好痛。
我想喊,“爸,我打不过他。妈,你在哪?快来救我……”可是嗓子堵住了,我喊不出来。他推我倒地,继续用刀戳我。好像不疼了,煤灰盖住我的脸,我只看到矿洞外的阴天。我听见他说:“叫你跑,你接着跑啊?活该,谁让你家有钱。”
大力,我家有钱,是我的错吗?爸,妈,你们在哪里?
第二章:煤堆里的秘密
我叫孙军,县刑警队长,干这行十五年了。那天我在办公室吃着泡面,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临县公安局的协查通报。说火车站卸煤时发现一具无名尸,装在编织袋里,胸口有刀伤,面目模糊,应该是从我们矿区运过去的煤里翻出来的。我瞥了眼传真,心想:手上的案子还没有忙外,外地的协查案子,忙完这阵子再说。扔下电话,我继续吃我的泡面。
两天后,赵强和李秀兰闯进公安局,气势汹汹。赵强拍着桌子吼:“我儿子失踪三天了,派出所那帮废物不查,你们还坐得住?”李秀兰攥着丝巾,眼泪汪汪:“他带了银行卡,肯定出事了!”我皱眉,翻出派出所的报案记录,赵小光,13岁,失踪72小时。赵强是县里开厂的大老板,惹不起,我只好说:“别急,我查。”心里却嘀咕:八成是离家出走。
临县的案子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我调出协查通告,尸体旁散着煤渣,跟我们这边的矿山煤一模一样。我带队赶到临县,尸体已经臭了,胸口刀伤深得见骨,银行卡没了,手机碎成两半。我提取血样回县里化验,结果出来那天,血迹是赵小光的。这不是巧合,是杀人抛尸。我先调银行卡取款监控,一个瘦小身影在案发后半小时后,从赵小光的卡上取了200块。天太暗,人脸被口罩遮住。技术科对比图像,基本锁定是周大力,小光同班同学。我眯起眼:本地人,跑不远。
林川那小子跑来找我,说在矿山找到一把刀。我冷笑:“你一个私人侦探,别添乱。”
他扔给我一把包在塑料袋里的刀,刀柄有个模糊刻痕,像学校发的工具刀。我带回局里,连夜送去化验。第二天结果出来,刀上有周大力的指纹,血迹是小光的。我拍桌:“并案追查,抢钱杀人。”
林川插嘴:“没那么简单吧?”
我瞪他一眼:“证据说话,别瞎猜。”他总是想得比别人多。
我们公安局的任务就是命案必破。现在证据链齐全,案子就铁板钉钉了。那小子杀人动机,审一审就知道了。如果他不交代,这些证据足可以将他定罪了。至于为什么和怎么造成这小子杀人,就不是我们刑警的事情了。
那天,小光姑姑赵红,我中学同学,找到我,哭着说:“小光失踪三天,派出所一点消息都没有。说有消息会通知我们,可是,我们不能就这样干等着。林川你帮我吧!”我叹口气,接了这活儿。赵红说小光带了银行卡,可能是去买东西,我心想:13岁,晚上出门,能跑多远呢?
从警队出来后,我就干起私人侦探的活儿。收入不多,但是锄奸惩恶,仍然是我的动力。破案时抽丝剥茧的过程,也是对我警校所学的挑战。
照例,我从小光的同学问起,去了学校,找了几个同班的打听。他们吞吞吐吐,说小光很孤立,几乎没朋友,欺负他的人倒不少,为首的是周大力。我问那天的有没有不正常的事发生,他们摇头,都说不知道。
然后,我去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打听,都说没有见过这孩子。于是我接着沿小光平常走过的路查,上学放学的巷子,回家的小路,还有他常去的网吧。网吧老板认识他,说:“那天晚上他来过,玩了两小时,八点多走的,有人见他往矿山方向去了。”我心里一沉,矿山那地方偏僻得很。
我赶到矿山,废弃煤场冻土硬邦邦,风里夹着煤灰味。我踩到一摊冻血,旁边有凌乱的足迹,像是慌乱中留下的。我顺着足迹走进一个废弃矿洞,在碎石堆里翻出一把刀,刀柄有个模糊刻痕,像学校发的工具刀。我拍下照片,心跳加速:应该是命案第一现场。
我拨通公安局的电话:“到矿山来一趟。这里疑是案发现场。”
孙军风风火火地赶来,看着现场的干凝的血迹。大概是想凭什么又让我找到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凶嫌应该是周大力,同学里欺负小光的头头。”此前,我已经拿着刀的照片,问了几个同学,他们说周大力常拿把类似的刀炫耀,削苹果、刻桌子。
他把刀带回局里化验。第二天来电话说:“刀上指纹对上了,血是小光的。银行卡监控也锁定周大力在小光的银行账户取了200块钱。”
我在电话回答:“据了解,他跟小光没有仇,不至于要杀人吧?”
孙军不屑:“抢钱杀人,这些证据足够了。”
“请你没查学校和网络,这小子不正常,仇恨不是一天攒的。”
他瞪我一眼,我知道,他觉得案子破了,其它的懒得听。
第三章:凶手的面具
我叫周大力,13岁,名字听着威风,可我活得像条狗。家里穷得叮当响,爸在外打工,一年回来一次,寄的钱刚够买药。妈病得下不了炕,咳嗽声整夜响,屋里那张破炕烧不出热气,冬天我裹着棉袄还冻得发抖。同学看不起我,说我衣服脏,鞋破,我低头不吭声,心里却像有把火烧
学校更糟,成绩倒数,老师当我不存在,上课我盯着窗外,想着哪天能翻身。赵小光不一样,他穿新鞋,背新书包,像个少爷,我恨他恨得牙痒。
我没朋友,可我有手机。爸留下的破安卓,屏幕裂了条缝,照样能刷视频。晚上我躲在被窝里看,暴力电影,凶杀电视剧,都是从网上下的盗版。《古惑仔》里黑道大哥砍人,血溅一地,兄弟们喊他“豪哥”;《无间道》里卧底开枪,眼神冷得像冰。我看得眼热,心想:这才是男人,弱肉强食,谁狠谁活。我从小就懂这个,爸走那天扔下句:“没本事就被人踩。”我信了。
赵小光老让我不爽。他有钱,却软得像面团,我抢他笔,砸他头,他不敢还手。我在微信群发他鞋的照片,写“富二代欠收拾”,大家都笑,我觉得自己像大哥。可他越不吭声,我越想踩他。那天我拦住他,说:“晚上矿山见,带钱来。”我没想杀人,就想吓唬他,拿点钱买双新鞋。
矿山很冷,风吹得废铁哗哗响。我站在煤堆旁,他来了,背着书包,低头不说话。我说:“银行卡呢?拿出来。”他抖着手掏卡,说:“我没那么多钱。”我火了,吼:“少废话,快点!”他突然转身跑,朝矿洞那边冲。我脑子里闪过《无间道》里那幕——刘德华一枪崩了曾志伟,血喷满墙。我追上去,心跳得像擂鼓,掏出那把刀。那是我从学校工具箱偷的,我一直揣着,觉得它让我像大哥。
我抓住小光肩膀,他回头瞪我,眼里全是怕。我没想杀人,可他挣扎着喊:“爸——妈,来救我我!”我脑子一热,手里的刀刺下去,直戳他胸口。他闷哼一声,倒在煤堆旁,血渗出来,染黑了煤灰。
我愣住了,手抖得握不住刀,心想:完了。我没想杀人,可不知道怎么就捅了他一刀。我喘着气,从他口袋翻出银行卡,拖着他埋进旁边的煤堆,铲了点煤盖住。往回走的路上,我把刀埋在一堆碎石头下面。我跑回家,手脚冰凉,脑子里全是电视里那句:“干掉他,你就自由了。”
第二天,我拿着卡去银行取了200块,手抖得差点按错密码。拿到钱,我直奔鞋店,买了双白耐克,穿上脚的那一刻,我咧嘴笑了,心跳得像擂鼓:我也有新鞋了,比赵小光还帅。学校里,我故意踩着新鞋在操场晃,同学围过来,有人问:“哪来的钱?”我昂头说:“管你屁事,自己挣的。”从他们羡慕的眼光,我觉得自己像《古惑仔》里的豪哥,谁也踩不倒。
可是到了晚上,我梦见小光从煤堆爬出来,血淋淋地盯着我。我咬牙告诉自己:他活该,谁让他有钱,谁让他打不过我。
第四章:庭审的回响

我站在法庭上代表检方举证。手里攥着卷宗,我清了清嗓子:“被告周大力,13岁,涉嫌故意杀人。经过我们警方查证,银行卡取款监控显示嫌疑人于案发当晚9点取走200元,次日用此钱购买一双新鞋;矿山现场提取的刀上有嫌疑人的指纹,血迹属于被害人赵小光。临县火车站发现的尸体,经DNA鉴定为赵小光,死因是胸部刀伤。嫌犯供认不讳,交代了抢钱动机和杀人经过。”
我顿了顿,看了眼周大力,他低头坐着,眼神空洞。我继续说:“这是一起抢钱杀人的恶性案件,证据确凿,动机明确,手段残忍。”法官点头。我瞥了眼旁听席上的听众,心想:证据铁板钉钉,可这小子才13岁,法律能管多深?
我叫阎胥,周大力的辩护律师。法庭里冷得像冰窖,我站起身,声音尽量平稳:“我的当事人周大力不是天生的凶手,他是受害者。家境贫困,父亲常年外出,母亲重病,他从小被同学排挤。学校里,赵小光因富有被他嫉妒,但周大力也长期遭受欺凌,心理扭曲是环境逼出来的。”
我翻开材料:“他沉迷暴力影视,手机里有《无间道》等下载记录,这些内容让他误以为‘弱肉强食’是生存之道。案发时,他只想抢钱,赵小光反抗逃跑,他才失控杀人。这不是预谋,是冲动。”我看向法官:“他才13岁,是社会失败的牺牲品,请考虑上述原因,量刑时从轻判处。”说完,我坐下,赵强在旁听席低吼,我知道,他们不会懂。
我是赵小光的爸。听孙军念证据,心像被刀剜。那个周大力,低着头,像没事人,我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律师说什么“受害者”,我喊道:“放屁,他杀了我儿子,还敢喊冤?”我厂里赚的钱都给了小光,可他没了,我这辈子完了。
我是小光的妈。我拉住小光爸的袖子,低声说:“别喊了,丢人。”我眼泪止不住,孙军说到刀伤,我脑子里全是可怜的小光倒下的样子。律师讲周大力可怜,我心里堵得慌,小声嘀咕:“他可怜,我儿子呢?我给他买鞋,塞钱,可我没教他怎么活……”赵强瞪我一眼,我不敢再说。
我是周大力的爸。在法庭里我坐得笔直,手攥着裤腿,低声对老婆说:“这小子老是给我们惹祸,这回闯大祸了,我在外面拼命打工挣钱养家,哪知道他干这个?”我一年回一次,钱都寄回到家了,哪里有时间管过他。就靠孩子他妈和学校老师了。
我是大力的妈。我咳了两声,低声回:“都怪我,病得管不了他,他在家老看手机,我没力气管……”我眼泪掉下来:“他杀了人,可他才13岁啊,能不能轻点判?”
“轻判?杀人偿命。他害了人家,咱家也完了。”我不敢抬头,法庭的灯晃得我头晕。
我叫周大力,今年13岁。站在法庭上,手脚冰凉。法官问我最后想说啥,我抬头,嗓子干得像塞了煤灰。我低声说:“我错了。我没想杀人,就想拿点钱买鞋,赵小光跑了,我慌了,脑子里全是电视里那枪,我拿刀刺了他。我埋了他,拿了钱,可晚上睡不着,老梦见他。我知道错了,我妈病着,我爸在外打工不在家……”我哽了一下,眼泪掉下来:“我不想这样,对不起他爸妈。”说完,我低头,手抖得停不下来。
我是本次法庭的审判长。在敲下法槌前,我扫了一眼法庭。
周大力13岁,按《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十七条,不满14岁不负刑事责任,但故意杀人属严重罪行,可依法追究。我看向他,问:“最后有什么要说的?”
他认罪,哭着说对不起,我心想:这时候后悔,晚了。
我宣判如下:“被告周大力,13岁,犯故意杀人罪。鉴于其年龄和案件情节,证据显示杀人非预谋,而是冲动行为,家庭环境和教育缺失有一定影响,且当庭认罪悔过。但被害人赵小光生命权不容侵犯。判决如下:周大力免于刑事处罚,移送少管所接受矫治教育直至成年18岁。”
我顿了顿:“此案警示社会,家庭、学校须关注青少年成长。”敲下法槌,赵强喊了声“杀人偿命,不公平!”,我没抬头,法律就是这样。
我叫李娜,县报社记者。庭审后,我站在法院门口,风沙吹得麦克风沙沙响。
我对着镜头说:“今天,13岁少年周大力因杀害同学赵小光被判矫治教育,而非刑事处罚。案件引发热议,有人质疑法律太轻,有人呼吁关注校园欺凌和网络暴力。受害者父母情绪激动,辩方律师称被告是‘社会牺牲品’。这起悲剧,谁该负责?”我递话筒给走过来的私家侦探林川。
”各位观众,我叫林川,私人侦探。赵小光的父母对判决表示不服,小光没了,周大力却能活着出来。可经过我的调查,周大力一案后面涉及的问题很多,学校老师知道欺凌不管,周大力看暴力视频没人管,赵小光的孤立没人帮。这不是哪一个人的错!”
风沙呛得我咳嗽,我激动得有点说不下去,把话筒还给记者。心想:谁能治这病?
【小林探案集·矿山阴影】
04/03/2025 初稿于瓦蓝湖
06/27/2025 修改于瓦蓝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