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不问谁高下 但向人间觅寸心

看到这样一段英文:If you are not a liberal at twenty, you have no heart; if you are not a conservative at forty, you have no brain.

试着将其直译为:如果一个人二十郎当岁时不是一个改革派,就没心没肺;如果到了四十而不惑时不是保守党人,就没有脑子。

有人认为这是英国前首相丘吉尔的名言,虽然并没有出处,并将其译为中文:“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是革命党人就没有心肝,年老的时候不是保守党人就没有脑子。”

其中“年轻时不是革命党人就没有心肝”,大概指年轻人富有理想主义,情感充沛,渴望改变社会的不公,因此倾向支持激进或进步的政治立场,比如改革、平权、自由等。这些价值体现了“有心肝”,即有同情心和正义感。

而“年老时不是保守党人就没有脑子”,应该指人在经历生活与社会现实后,往往变得更务实,更重视秩序、稳定与传统价值。这时候若仍坚持理想化的激进立场,可能被认为“缺乏理性”或“不成熟”。保守主义在这里象征理性、谨慎和经验。这同孔子的“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年轻时在中国成长,信仰共产主义,以打倒帝国主义,消灭资本主义,解放全人类为己任——何等的热血与轻狂!在当时的中国,这是一种被鼓励、甚至是唯一允许的价值认同。这份信仰既有时代的烙印,也体现了年轻人内心的热情、正义感和集体主义理想。

中年移居美国后,一方面是接触了另一种政治制度的现实,另一方面也是自我人生阅历的深化。于是思想开始转变,形成一种民主自由的理念。虽然同情和支持学生运动,但是同时也在考虑社会秩序的稳定,在孰轻孰重中犹豫不定。

美国民主党强调社会公平、弱势群体权益、环保、移民包容政策等,更容易被曾经追求“解放全人类”的我所共鸣。这时的我,仍带着理想主义的底色,但开始理解和接受多元、复杂的现实,体现出思想的成熟与适应力。

退休后,从无产者变为“有产者”(房子、车子、票子),经历了两个大国、两种制度,逐渐形成了更具个体判断力和辩证思维的立场。共和党的某些主张(比如保守家庭价值、自由经济、反对政府过度干预)逐渐引起我思考:“是否有些理想走得太远?”于是开始在共和党和民主党之间游移不定。

这种犹豫何摇摆是不是“迷失”?我觉得,是从“非黑即白”的简单逻辑思考中解脱出来,追求一种价值平衡与深度理解。真正的成熟往往不是坚定地站在一边,而是不断反思,保留判断的自由。

回头自我画像如下:

— 年轻时,有“心肝”;
— 中年时,有“脑子”;
— 年老时,不逾矩。更进一步——开始超越党派标签,走向独立思考的境界。

近而说明:政治立场不是身份,而是人生阶段与环境互动下不断演变的世界观表达。

有感世事沧桑与人生变化,做小诗若干记之。

【少年立志图天下】

十载寒窗志未眠
一腔热血向青天
纸飞百卷图尧舜
梦入千秋问马迁
敢教山河凭我挽
甘同黎庶共风烟
谁知寸步皆为史
回首烽尘是少年

【从革命者到思考者】

年少敢将寰宇拯
挥戈热血意何深
红旗映处风雷急
白马嘶时志未沉
移步瀛洲怀旧梦
开眸异域识真音
而今不问谁高下
但向人间觅寸心


06/21/2025 周六

我本无心扰林客 奈何警觉总先鸣

连着两天,在一种外界不定的焦虑和内心力图平静的状态下,身体很是困乏,昨晚早早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口气睡了十来个小时,天不亮就醒了。

大脑似乎格外清醒,黑暗中坐在电脑前,整理前两日草草将就的随记,三下两下就将其补充扩展成章,似乎得来全不费工夫,有如神助。

晨光未至已先醒,
长夜多眠洗倦形。
暗室敲键文自涌,
恍有神思助腕轻。

天渐渐亮了,趁着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骑上自行车就出门了。昨夜下过雨,地上还没有干透,新铺就不久的柏油路面黑黑的,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路边的草地水淋淋绿油油的,空气中一股潮湿但是清新的味道。

骑行在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偶尔有小鸟被惊动,扑簌簌扑打着翅膀飞到树上。途中有一对沙丘鹤在路边草地上散步,我看着它们,它们也看着我。怕惊扰了它们,我放慢了速度,尽量靠边骑行。它们似乎并没有被打扰的举动,依旧不紧不慢地踱步,在草中觅食。

即使是这样,还是惊动了草丛中的一直野兔,只见它一下子窜过自行车前,跑到马路对面的草丛中。可能早上太安静了,也可能是兔子太警觉,自行车轮在水泥地面发出低低的沙沙声响,竟然也使得兔子如临大敌,实在是比不上沙丘鹤的从容。

我一点都不想打扰动物们,多么想保持人和其它动物们之间的和谐。可是,它们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呢?不妨问问小鸟和兔子为什么要躲闪。

一种答案:生存本能的千年烙印。野兔、飞鸟的警觉并非针对我个人,而是刻在基因里的生存法则。人类在自然界曾长期扮演猎食者角色,对动物而言,人类的气味、脚步声、机械声响(如自行车)都可能触发”危险信号”。即便我心怀善意,它们的本能反应早已先于理性判断。

道边野兔忽惊窜,
轮声虽细亦堪听。
我本无心扰林客,
奈何警觉总先鸣。

因此,新铺的柏油路、清晨骑行的我,本质上都是人类疆域向自然延伸的痕迹。动物或许不懂具体威胁,却能感知环境的异样:自行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对听觉敏锐的动物而言,可能如同闷雷;我身形移动轨迹,在它们眼中无异于庞大掠食者的逼近。这种不对等的感知,注定让我心中的和谐成为现实中的奢望。是否可以将此进一步引申到人类对和平的期望?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若跳出自然视角,这又何尝不是人际关系的写照?我们常感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却总被误解或防备。动物的警觉,恰似人心之间的隔阂——纯粹的无害需要时间来证明,而警惕总是先一步竖起盾牌。

对自然,我们或许只能放慢速度、保持距离;对人间,则需明白善意需要更长的路,才有可能跑赢本能的恐惧。

雨过新沥青如拭,
草尖犹坠夜来星。
忽见双鹤踱闲步,
隔露相望两安宁。

那两只沙丘鹤的从容凝视,恰似少数能与我同频的生命;而野兔的倏然惊窜,才是更普遍的真相。这种对比,让晨骑的清新中多了一层哲思的份量。


06/20/2025 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