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无人闻语响 寂静蝉声渗岩中

戏题挥别蝉声同题

蝉鸣林静云风疏
呱噪同题荡五湖
盛世牡丹争一冠
荒馀群艳遗千珠
谈经夺席皆伯乐
豆釜相煎向宝驹
挥别真情诗意去
呼将做作换酒沽

以上是2019年的今天,搬到佛罗里达后写的一首小诗,有感华府地区17年蝉现世所作。

由此联想到日本俳句中的“寂静啊,蝉声渗入岩石中”,以及最近读到的一个词“侘寂”。

“侘寂”是来自日語的一个词:侘び寂び (wabi-sabi),是日本独有的一种审美概念。日本的美学概念跟中国不尽相同,以前听说过日本美学中有“物哀”一说。指的是人与外在事物接触而产生的心理活动。中国也有触景生情一说,不过,日本的“物哀”多指由此产生的幽情、哀伤、同情、感动、凄美的意思,以及对人世无常的感慨。有点见物生哀的意思。

而“侘寂”是俳句和与茶道美学的一个关键词和重要范畴,是与“物哀”并列的一个日本美学概念。以前曾经看过一些日本的俳句,后来又学过一阵子“汉俳”——中国从日本进口又化为中国的俳句,一种寥寥数语表达一种心情和感慨的表达方式。

学习俳句,就会碰到“侘寂”,就会从中了解倒日本的一种审美的角度,以及长生这种美学观念的人生观和哲学的思维。

有人说,“侘寂”在俳句中追求三点——“寂声、寂色、寂心”。

俳句祖师爷松尾芭蕉的著名俳句“寂静啊,蝉声渗入岩石中”,表现的主要就是听觉上的“寂静”和“安静”。追求那种“此时有声胜无声”的听觉上的审美效果。万籁俱静中,只有蝉声,且这种声音带来那种的感觉,仿佛“渗入岩石中”。还有“古老池塘啊,一只蛙蓦然跳入,池水的声音”,会不会带领人们进入一种苍寂而又生气盎然的“侘寂”境界?

“寂色”是视觉上的“寂”的颜色。“寂色”与我们所说的“陈旧的颜色”在视觉上相近,但“色彩陈旧”在中文中常是一种否定性的视觉评价,而“寂色”却是一种具有审美价值的“陈旧之色”,即为古色,水墨色、烟熏色、复古色。有点类似中国出土的文物和古董。

日本的“寂色”跟中国宫廷式建筑的大红大紫、辉煌繁复、雕梁画栋相反。日本古典俳句喜欢描写的事物,常常是枯树、落叶、顽石、古藤、草庵、荒草、黄昏、阴雨等带有“寂色”的东西。从色彩感觉上说,“寂色”给人以磨损感、陈旧感、黯淡感、朴素感、单调感、清瘦感,但也给人以低调、朴素、简洁、洒脱的感觉。有点像元朝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声、色都是外在,而真正感受倒这些是“寂心”。指的是一种寂然独立、淡泊宁静、自由洒脱的人生状态。所谓“寂然独立”,是说只有拥有“寂”的状态,人才能独立;只有独立,人才能自在,只有自在,才能获得审美的自由。

对此,松尾芭蕉在《嵯峨日记》中写道:“没有比离群索居更有趣的事情了。”近代俳人曾对松尾芭蕉的“倚靠在这房柱上,过了一冬天啊”这首俳句作出评论,说此乃“真人气象,乾坤之寂声”,因为它将寒冷冬天的艰苦、清贫、单调、寂寞的生活给审美化了。

过这种“侘寂”的生活,并非是要做一个苦行僧,而是为了更好地感知美与快乐。对此,松尾芭蕉弟子说:“心中一定要明白,居于享乐,则难以体会‘寂’;居于‘寂’,则容易感知享乐。”

这实在是一种很高的体悟。一般来说,年纪大了,世事看得淡泊了,慢慢就体会到了这种“寂心”。其实未必就非要离群索居。陶渊明的诗中写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其中讲得就是“心远”。只要“心”里能够做到远离喧嚣,就能够在闹市中字的安宁平静。这也就是“寂心”的一种吧。

另外还有王维的辋川集中有些诗,也同样表达了那种朴素、简洁、洒脱的感觉。摘录几首如下:

新家孟城口,古木余衰柳。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
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上下华子岗,惆怅情何极。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分行接绮树,倒影入清漪。不学御沟上,春风伤别离。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不过这种美学和哲学上的东西,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明白。需要大量阅读和欣赏有关的作品,如俳句,方能了解其中三昧。目前正在读日本学者大西克礼的《风雅之“寂”》。有可能还会读一读其它的“色气”和“摩灭”这方面的书。期待对日本的美学有更深入的了解。

通过了解别人的看法,不同的美学观和世界观,或许可以回答我“美是主观还是客观”的问题。此外,不仅可以让我们的文章和诗作在融会贯通中表达的更有张力,还可以扩展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从而有助于我们学会理解、尊重和包容。而后者,则是更为重要的。

晚泳时,瓦蓝湖在暮色中灰淡下来,湖面平静,几只野鸭点缀水上,有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习作汉俳一首《暮鸭》。

暮色空苍茫
平湖野鸭三五只
点破水天际


2022年7月19日

醒时遗梦犹可记 敝帚虽微亦自珍

四周全是沉默的石头,梦,把它们越磨越粗糙。

排队,站在大使馆里,很多人。领到一张票,听说可以到使馆领取一双24码的皮鞋,锃亮的,上班穿的那种。

梦是怎么游到这里的,记不清了,但是醒来后,这一段却记得很清楚。

那张票据是黄色的,我还有印象。一个笑眯眯的小个子服务人员迎上前来。周围的人很多,都是刚才排队的那些人。小个子拿过我手中那张黄色的票据,转身进去取鞋。脑后一对小辫子翘起。

“给您的鞋。”正是我喜欢的那种黑色的皮鞋。老式的三节头。皮底,一敲梆梆响。不对,怎么是36码?

奇怪。我在大陆当时鞋子的尺码是在40码到41码之间。美国的的鞋码是10号左右。为什么给我一双24码的?

“哦,那我跟你换一双。”接过我递给她的鞋,小姑娘转身回屋里去换鞋。忘了告诉她,我的鞋子是多少号。

手里拿着个鞋盒,小姑娘回来,脸上仍带笑容。打开鞋盒一看,是一双36码的鞋。

“不对!怎么是36码的?我的应该是双24码的。”小姑娘点点头,把鞋盒拿了回去。

这时候,人越来越多,秩序有些混乱。有的人开始进屋,在桌上随便自己拿鞋子。

小姑娘回来了,告诉我24码的鞋子没有了。

我说我不信,刚才还有的。

“那你进来自己找吧。”小姑娘回答。

我进去后,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是人在拿放在桌子上的鞋子。我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那双24码。

我急了,开始大声喊:“谁看到我24码的鞋子了?”众人不回答,屋子里乱糟糟的。

我开始寻找那个小姑娘服务员。混乱中也看不见她。这时候,人越来越少了,屋子里空荡荡的。

我的鞋没了。怎么办?我开始着急。开始在屋子里大喊大叫,有谁能帮忙解决问题?

里面的一扇门开了,出来一个管事的。问明情况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两手一摊,说:“我们可以退货。请给我您的发票。”

我有发票吗?记得我给了那位小姑娘了。那你去找那位小姑娘啊?管事的回复。

“问题是我找不到她啊?”

“哦,那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不行,这事情你们得负责。一双皮鞋不能就这么算了。”

“行啊!只要你能拿到发票,或者找着那个服务员,或者其它证明来,我们保证给您退钱。”

是啊,人家也有道理。好像我也并没有付钱呐。该死的,那个笑眯眯的小妹妹跑到哪里去了。

“哎,你们这里有监控摄像头吗?”我还抱着一线希望。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径自回头走了。

我好生气,很烦。好像肚子里憋着一泡尿似的。中国现在不是有“天眼”,到处都有摄像头吗?

结果,我就醒了。一看床头的钟,5点20分。天还是黑的。

这是一个醒了以后还记得的梦境。心里仍然持续着找不到证明的烦躁。

为什么会做这样梦?这不是周公那种美丽的蝶梦。莫名其妙的。

根据弗洛伊德“梦的解析”(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理论: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是自己向自己学习的过程,是另外一次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生。

根据他的解析,梦是无意识欲望和儿时欲望的伪装的满足。我不记得儿时是否有对皮鞋或者是鞋的欲望了。难不成是我每天穿着去游泳的凉鞋后跟坏了,最近打算新买一双,跟鞋子有关的“欲望”?这么解,倒有点可能。

弗洛伊德提出,梦是一种俄狄浦斯情结(Oedipus complex),恋母情结是人类普通的心理情绪。这一点我不是太明白。整个梦里只有一个女性,一个笑眯眯的小个子女性服务员。“母”——“女”似乎有一点关联。是想妈妈了吗?最近看到一些文章谈论老年痴呆症症状,说是家中有遗传史的需要格外注意。让我想起过母亲最后几年的时光,就具有老年痴呆的症状,所以,我很有可能也会痴呆。莫非跟这有关?

弗洛伊德的另一个要点是,梦跟性有很大的关联,其中提到儿童是有性爱意识和动机的。梦里小女孩,笑眯眯的,面貌不清,只记得脑后有小刷子一样的辫子,难道也会是老顽童的“性爱意识”冲动?

勉强的联系和牵强附会尚可,但是都不能明白清晰地解答问题。大概,这就是梦与真实的不同——似是而非,雾里看花,无中生有,有中生无,或有或无。

我更喜欢庄子:“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梦是灵魂的物化,这样讲,似乎比较好理解。人死后,灰飞湮灭,“物化”了,应该就只剩下没有躯壳无依无靠的灵魂在空中游荡了吧?

在清醒的时候,我努力将这个此刻尚能回忆的新鲜残梦记录下来,兴许将来,在这个世界或者那个世界,可以找到答案。

也许是昨日听韩秀讲座的获得的启发。坚持写自己的东西,那是别人没有的。自己的东西,也许不美好,也许跟不上潮流,也许无人赏识,那也没有什么。正如南宋代爱国诗人陆游在一首《秋思》中写道:“遗簪见取终安用,敝帚虽微亦自珍。”

自己写的东西,或许正是因为不够完美,才需要我们“敝帚自珍”。


2022年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