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世界很奇怪,很多艺术家和文人,在世时往往默默无闻,作品无人问津,身后作品却被世人所认识,大放异彩,拍卖到天价。对艺术一向孤陋寡闻的我,今天有幸听说一个画家的故事,一个中国画家,同样轨迹的一生。

画家生前感叹说:我们的步伐太过时,我们的躯体太脆弱,我们的生命太短暂了。
画家和徐悲鸿同时在巴黎学画,徐悲鸿着重在写实,而这位画家却是写意。徐悲鸿的画在中国几乎人人皆知,而这位画家的画因为当时太前卫,只是在身后才得到世人赏识。他的一幅画动则几千万上亿,最高曾经拍卖到2亿多港币,创下当时中国油画拍卖价记录。

原来以为这位画家和我在时间和距离上都很遥远,所以在茫茫人海中一点都不知道他。其实,我们在50年代和60年代曾经在同一个地球上生活过。只因为那时的他贫困潦倒,住在巴黎一个惨白狭窄老屋子里的,屋内光线暗惨得怕人。如果读过徐志摩《巴黎的鳞爪》,其中第二部分简直就是描写的他。
“我在巴黎时常去看一个朋友,他是一个画家,住在一条老闻着鱼腥的小街底头一所老屋子的顶上一个A字式的尖阁里,光线暗惨得怕人,白天就靠两块日光胰子大小的玻璃窗给装装幌,反正住的人不嫌就得,他是照例不过正午不起身,不近天亮不上床的一位先生,下午他也不居家,起码总得上灯的时候他才脱下了他的开褂露出两条破烂的臂膀埋身在他那艳丽的垃圾窝里开始他的工作。”
“你看像我这样子,头发像刺猬,八九天不刮的破胡子,半年不收拾的脏衣服,鞋带扣不上的皮鞋?要在中国,谁不叫我外国叫化子,哪配进北京饭店一类的势利场;可是在巴黎,我就这样儿随便问那一个衣服顶漂亮脖子搽得顶香的娘们跳舞,十回就有九回成,你信不信?至于模特儿,那更不成话,哪有在巴黎学美术的,不论多穷,一年里不换十来个眼珠亮亮的来坐样儿?”
每有朋友前来,他都会亲切温暖地招呼:“你坐坐吧,给你一个垫子,这是全屋子里顶温柔的一样东西。”不过可千万别看低那张弹簧被追悼过的沙发,这上面落座过至少一二百个当得起美字的女人。几十年血汗辛苦的成绩,千把张人体临摹,十分之九都是出自这座破旧惨淡的老屋子。

直到“伟大领袖”要在天安门上接见红卫兵之前,这位画家短暂的生命才结束。在工作室中他被发现因煤气泄漏已经死去。就这样结束了他默默无闻、不被赏识的一生。然而,他又是何其有幸,身不在中国,更没有经历中国的那场十年浩劫。
当今社会,艺术浪人太多了,有名气的也不少,但对不声不响天才的发现与接纳,却总是姗姗来迟。如今他的名字,在普通国人中尚不普及,虽然在西方已经公认其为世界级的绘画大家。世界是这样评价他,画风中西融合,是“东方马蒂斯”、“自由中国的莫迪利亚尼”。
在中国著名画家艺术教育家吴冠中眼中,他的作品吐露出高傲、孤僻、落寞。那些孤独的鸟与兽,那些出人意外的线的伸缩,那比例对照的巨大反差,使人立即想到了八大山人。

画家把灵魂献给了文艺女神缪斯和他笔下的动物、花与裸女。他说:“我的生命中一无所有,我只是一个画家。对于我的作品,我认为毋须赋予任何解释,当观赏我的作品时,应清楚了解我所要表达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概念。”
据说,这是画家生前最后的一幅画,以及跟朋友的对话:
画家:我开始画了一张画……
朋友:是什么样的画?
画家:你将会看到!
朋友:我现在就过来……
画家:还不到时候。
朋友:那要等到几时?
画家:再过几天以后……我先画,然后再简化它……再简化它……
几天之后,他说:我完成了。那是只极小的象……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奔驰……这就是我……

在那个在苍茫的沙漠中孤身狂奔的小象身上,我们看到了孤独,但是没有看到绝望,相反,这匹孤独的小象就是我们的画家,在艺术的道路上走得艰辛孤苦,但是走得坚毅有力,不屈不挠。
开始时,我为画家的生平感到惋惜和悲哀,看到最后,我为画家的对艺术自由的坚持而由衷地敬佩和景仰。他并非一无所有,他的作品所要表达的,不是金钱,虽然上亿的港币,可以衡量的,是人类稀世的无价之宝。
有人说,世间唯一经得起岁月摧残的就是才华。我以为,这句话就适合于我们的画家——常玉。
往时今日
巧了,去年前的今天,也是处暑。好像每年的阳历时间都在8月23日,6年前的丙申年是如此,前年的辛丑也是如此。有诗为证:

辛丑處暑
風清雲淡月渾圓
地肅禾登處暑天
猶憶兒時秋雨賦
唏噓不勝是流年
08/23/2023 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