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献给所有在记忆中守望爱的人。

钢笔尖在病历上洇出一团绝望的墨迹。 阿尔茨海默症三期 ,诊断书的每个字都像判决。

金天旺拖着旧皮箱来到云南山区的”栖云旅舍”——四十年前,他和伊静思在这里初遇,也在这里永别。前台姑娘递来钥匙:”您长得真像《野葵田》的作者。”

他茫然摇头。那本畅销书的后半部,永远停在了1985年。

旅舍书架上躺着一本《野葵田》,书脊斑驳如老人皴裂的皮肤。

他翻开扉页,指尖触到自己的名字: 金天旺 。

“1978年的夏天,静思总说,每一株葵花底下,都埋着一个来不及长大的梦。”

文字熟悉得刺眼,却怎么也想不起写作时的情景。

后院的老梅树下,他恍惚看见穿蓝布裙的少女正用煤块在青石板上写诗。转身时,一颗青梅从她指间坠落,滚到他脚边。

记忆开始崩解。

他在葵花田里遇见二十岁的伊静思,她总问同一个问题:“你答应要带我去哈尔滨看冰雕的,还算数吗?”

有时深夜惊醒,发现自己在稿纸上疯狂书写:“静思,哈尔滨下雪了。我把我们的故事埋在最后一株葵花下,等来年…”

墨迹未干,窗外传来梅子落地的闷响。

临终医院的护士发现,老人右手紧攥着什么。

她轻轻掰开那些枯枝般的手指 —— 一颗干瘪发黑的青梅,嵌进掌心的皱纹里,像一道陈年的伤。

监测仪上的曲线剧烈波动起来,仿佛暴风雨中的葵花田。然后,一切安静下来。

窗外飘起云南罕见的雪。病床旁的《野葵田》终章页,一滴泪渍晕开了最后一行字:“最漫长的告别,是忘记说再见。”


07/29/2025 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