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黑,不知道你信不信,有时候我会偶尔相信。怕比人类还古老的黑暗,怕地球在独行的路上自顾自把背面对着太阳,这种恐惧只有梦中才有。醒来便又是好汉一条。
昨天在泳池练习仰泳时,不小心讲手臂磕到池壁上,立马肿起来一个显眼的疙瘩。晚上翻身时不得不小心翼翼。时光在身体上造成的细微而又令人心碎的破坏,任你用护肤脂和润颜霜都无法恢复。任何东西都有生命,如同胳膊上那块淤肿,一切在于如何唤起它们的灵性。
今晚奇热。闷热中的半夜,梦里时赤道上明晃晃的骄阳,还有走路机脚下一高一低的颠簸在毫无云彩遮荫的大漠,卡路里在大汗淋漓中燃烧后醒来。
睁开干涩的睡眼,看看黑暗中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时钟被睡觉前翻看过的黄帝内经养生术,以及爱伦坡短篇小说黑色神秘的蹩脚长句挡了一半,另外四分之一被严歌苓的“米拉蒂”的胖腿遮住,隐约中是汗水的湿咸烦躁。

抬头看屋顶,电子钟的另外一个触角将时间用激光刻成暗红色,一场2点钟的谋杀,血淋淋地映在屋顶的一个角落。原来时间也会失误和出现意外,并因此迸裂,在某个房间里留下永恒的片段。
阳台的窗是开着的,那是昨晚临睡前的一个念头。半夜下雨了,可是我就是醒不过来。
雨水开始邪恶地将我心灵深处浸透,然后把院子后面的湖水漫进床底下,将核桃木光滑的地板上带有生命印记条纹的打湿,条纹在浸润中膨胀,长成胚胎的模样。有个土拨鼠的黑影从打开的窗台上进来,黑影在核桃木膨胀的胚胎上晃动,我更加害怕了。
我开始害怕《百年孤独》,还有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将会回想起父亲带我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的以往,美好和失意,欢愉和沮丧,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易变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我开始人生这个坎坷的旅途上奔跑,想尽办法排遣死亡带来的恐惧。
湖边动物们不少,小狐狸、穿山甲、野鹿和鳄鱼,饿急了,或者好玩儿,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进到屋里。在周末的上午它们陪我吃早餐,整理窗外漫射的几缕阳光。突来顿悟,吓了我一跳,原来是生命和阳光,而非死亡和黑暗,才是没有止境的。
我挣扎着爬起来,拉上了窗帘,雨,好像马上,就停了。窗外传来邻居的闲言碎语,声音干瘪瘪的,像白纸一样,没有任何意义的平庸。
这平庸将我的灵性烘干到没有一丝水分。平庸也是思维的留白,即使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干涸得无法给予,也总会有一个时刻,有一样东西能拨动心灵深处的弦,我们毕竟不是生来就享受害怕的。无论无畏还是害怕,幸福还是痛苦,最后的结果都同样是死亡。活着的不同,是人生的意义。

恐惧带来些许光明的暗示,让我在继续的黑暗中坦然睡去。
08/12/2024 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