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叶 苍翠欲滴
从佛罗里达南端
那串大门钥匙的最西
溅落到加勒比海怀抱里
那就是你——古巴
一页肥沃丰腴的好地方
山人
*维基百科:一般认为,“古巴”一名源自泰诺语“coabana”,意为“肥沃之地”或“好地方”。

“美丽的哈瓦那,那里有我的家,明媚的阳光照新屋,门前开红花。”
古巴,我们这一代人都是从上个世界六十年代初的这首歌里所了解的。我们心目中的古巴,是一座阳光明媚,新屋门前开红花的美丽岛屿。与古巴联系在一起的是英雄菲德尔.卡斯特罗和万恶的美帝国主义。记得我们曾经上街游行支持古巴,振臂高呼:“要古巴!要古巴!不要美国佬!”今天,作为一个美国佬,我踏上了半个世纪前那个“不要美国佬”的国家。
其实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社会主义的中国跟帝国主义的美国握手建交后,中国人民就开始逐渐明白,两国邦交正常化背后的实质是什么。及至八十年代,中国逐渐改革开放,原苏联解体和社会主义阵营分崩离析后,共产主义在中国也就真正成为“一个幽灵”,在上下五千年文明史的华夏的大地上游荡。据说,除了中国以外,世界上现在还有几个以共产党为法定执政党的国家,古巴就是其中的一个。今天的古巴,已经从卡斯特罗后逐渐觉醒,跟美国建交已经四个年头。
古巴跟美国建交后,有许多先行者已经捷足先登,踏上了古巴这个被美国封锁多年的“禁地”。2018年退休后,我搬到南方的佛罗里达州,跟古巴近在咫尺,要访问古巴是“分分钟”的事。要说近,真是近,从佛罗里达的最南端岛屿( Key West)到古巴陆地最短距离约为140多公里,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如果坐飞机,大概刚爬到飞到航行高度就要下降了。

我们这次是乘挪威天空号Norwegian Sky邮轮到古巴。下午五点从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出发,一大清早起来,美丽的哈瓦那就在眼前。黎明中,四月十三日的哈瓦那正在苏醒,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登陆了。原本以为会有很多游客上岸,会在邮轮上分组而登陆,就像我们乘邮轮到北欧旅行一样。实际上,早上登陆的游人不多,到了登岸时间,我们连小组都没有分,直接就开始离船登陆了。入境手续也特别简单,只有一两个窗口在办理进关手续,基本上都没有排队。甚至比我们小时候在武汉坐过江轮渡还要快捷。

出了港口,迎面就是圣弗朗西斯科广场 (Plaza de San Francisco de Asis)。出发前,就听说到哈瓦那一定要看四个广场 Plaza。圣弗朗西斯科广场就是其中之一。
面对着广场,站在港口早上湿润的空气里,我都有点不相信,怎么就这么方便和容易地站在了哈瓦那的大地上!要知道,我们上次九月乘邮轮到达俄国圣彼得堡港口,早上入关时,十几个窗口都乌泱泱的排满了等待进关的游客。清早的圣彼得堡港口在秋季是很冷的,尤其是港口的风是刺骨的。风吹得我头皮发麻,鼻涕都冻出来了。过了圣彼得堡海关,又在港口等车,跟随团的朋友们打了一套八段锦后,还是没有等到车。相比之下,俄罗斯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冰冷、严肃和傲慢的,而古巴则是温暖、轻松和随意的。
说是叫广场,根本不能跟天安门广场相比,就是一块四方的空地,有点像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时阅马场的大小。左手边的一个灰色的教堂,墙头上是一排五个相连的半圆形墙垛,被海风和雨水染成灰黑色。墙垛上有门,好像楼顶上住了人。教堂右边在靠近市中心的一端,矗立起一个四层楼高的钟楼。钟楼在清晨中睁开眼睛,俯视港口、大海、还有身下刚刚苏醒的城市和早起的人们,还有我们这些好奇的游客。这种结构的教堂比较引人注目,一个是左边的五个连拱,另一个是右边偏重一隅的钟楼。

教堂前,游人三三两两走过,停下来看看教堂的大门,墙上的十字架,有的拿起相机给教堂下的雕像拍照。雕像是青铜的,一个教士右手高举十字架,据说就是圣方济各。他右手搭在身边一个男童肩上。男童有点像原住民,全身赤裸,仅仅遮住亚当的那一部分。基座上的铭文是西班牙文,看不懂。只有年代1713 和1784 可以辨别。看着这座雕像,我实在无法将脑海中卡斯特罗的革命古巴联系到一起。
由于对古巴了解不多,除了六十年代“美丽的哈瓦那”那首歌和古巴革命,再往前的古巴我就一无所知了。我不知道1713 和1784年在古巴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和塑像或者教堂的历史有关吧。而1713年,在中国历史上,正是中国康乾盛世之时,该年是康熙六十寿辰,发行“康熙通宝”。次年,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套丛书,《四库全书》完成。这一年,世界上有一件大事发生,美国独立战争正式结束,英国承认美国独立。我今天能站在这个广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沿着美国革命胜利的足迹,和受美国独立影响而产生的古巴独立而来。
圣方济各(San Francisco)的英文跟美国旧金山或者三藩市的英文是一样的,大概旧金山就是以此圣人而命名。据说,现任罗马教宗的圣号方济各就是为了纪念这位圣人。因此圣方济各在天主教中应该是颇有名气的。我虽然不信教,也不了解这位圣方济各,但是对于传教士是十分钦佩的,因为他们有坚定的信念,并不辞艰辛的用行动传播自己的信念。
据说圣方济各曾经对鸟传道:“我的鸟姊妹,你们受助于天主太多了,所以你们一定要随时随地感谢上主。为了他给你们自由在天空飞翔,为了他给你们衣裳……你们不用耕种不用收割,上主就喂了你们,给你们河流和泉水止渴,给你们山谷遮荫,给你们高树筑巢。你们虽不知道如何缝纫或编织,上主就帮你和你后代制好了衣服。因为主如此爱你们,他对你们满是恩惠。因此,永远要赞美天主。”不知道小鸟们听懂了他的传教没有,但是,此刻站在哈瓦那圣方济各像前的我,就像小鸟一样,心里面充满了对主的“感恩”。

广场中间有一个圆形阶地,环绕着三头狮子雕刻,狮子守护着一个的石柱,这就是人们提到的雄狮喷泉。也许是清早尚未睡醒,此刻的喷泉池是干涸的。雄狮们默默守护着喷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跟着哈瓦那的节奏苏醒,让我们看到汩汩清泉从雄狮口里流出。今天的东亚睡狮在上个世纪醒来后,已经在亚洲初现当年“康乾盛世”的雄风。古巴,你什么时候醒来呢?广场的地面是石头砌的,一块块石砖上满是历史的遗迹。圆形阶地排列着一些花盆,里面栽重着棕榈树和花草,散发着当代的气息。鸽子们在地上悠闲散步,偶尔低头喝一点低洼处的积水。坐在喷泉下的圆形护栏上,享受一下清晨的宁静,让我们的思绪随着四顾而蔓延。

右手方向是一栋淡黄色的大楼,我用英文来猜西班牙文(Lonja de Comercio),大概是商品交易中心的意思。大楼的屋顶上有一尊的雕像,是一个背朝大海向陆地方向奔跑的人像。据说是罗马神话中为众神传递信息的使者墨丘利(Mercury)。他的形象一般是头戴一顶插有双翅的帽子,脚穿飞行鞋,手握魔杖,行走如飞。上世纪末,古巴政府重新修整了这座建筑,所以整个建筑看起来维护得不错。大楼从外观上看是一个典型的西式建筑,楼下圆拱型的门楼和楼上圆拱型的窗框都很有气派。楼上楼下窗明几亮,从窗前走过可以看到里面的办公桌和电脑打印机等办公设备。听说目前很多外国企业都在这里设有办公室,中国也有办公室设在这幢大楼。

大楼前面的场地上,有个用板子围起来的东西。隔着板缝往里看,原来里面是现代的铜雕。像是两个裸体人坐着交谈。由于雕像身体部分是空的,只有下面的双腿和一只手臂连接这头部,头部只有鼻子和嘴的轮廓。雕像把所有可以分辨性别的器官在艺术中隐去,所以看不出来是男是女,给观众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大概,这就是作者的意图之一,抽象的人在交流。但是,第六感觉告诉我,这一定是一男一女,或者就是伊甸园的亚当夏娃,在讨论是否要尝试那个智慧的蛇果。也可能,是两个人在贸易大楼前谈买卖(俗)。可惜,基座上的铭文说明是西语,加上隔着板子看不清楚,我只好带着遗憾,离开了琢磨不定的他们,让后来的人们去猜想吧。
广场对面,是个艺术馆,从外面看不出来。这里楼房色彩是鲜艳的,多半是中国少有的天蓝色,橘黄色和粉红色。艺术馆不大,展有雕塑、绘画和壁画。右手靠楼梯一面突出的白墙,画着一个人打伞走路的背影,是那种版画剪影的黑白效果,似乎凭空就走到楼上,颇有现代意识流的感觉。

左手边是一幅巨画,镶崁在画框中。画着两个妇人,身着十八世纪束腰落地长裙,和一袭黑色燕尾服的男士,他们背对着观众。画框旁有一个浅绿色的画架,还有一套翠绿的小桌椅,仿佛邀请游人坐下,拿起画笔,进入殖民地的历史,到他们前面,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最有特点的还是迎面的那堵墙,大墙上镶满了五颜六色的立体瓷砖,有具象的花鸟鱼虫,有抽象的几何点线,还有说不出来是什么的各种不规则的图形。猛一看,似乎是一面带有斑驳铜锈的壁挂,走进仔细一看,原来是成百上千块彩色瓷砖拼砌。我的解读,就是一幅典型的南美风格的艺术表达—— 洋溢着热带风情的色彩斑斓、表述着当地人民对周围自然现象的认识和表述、以及人类对艺术、生命和宇宙的感知和探索。

艺术馆出来,对面是圣佛朗西斯科修道院的入口。门口排列着两排来自于楼顶的青铜大钟。最抢人眼球的是一位铜雕老爷爷的胡子。他下巴上那一缕山羊胡子被游人摸得锃亮,而且比《列宁在十月》电影里捷尔任斯基的胡子还要长。我站在老爷爷左边,也凑热闹,用左手去摸了一把,但是却被当地人告知,正确的姿势post应该是:伸出左脚踏在老爷爷的鞋子上,左手礼貌地跟老爷爷的右手握手,然后老爷爷才能让你用右手去摸摸他那著名的小胡子。

大门另一侧,有个拉大提琴的铜雕,但是没有胡子。如果你走近他,想摸摸他的大提琴,或者身上其它被别人“摸”得发亮的地方,你一定会吓一跳!因为,铜雕此刻就活动起来。他,就是个活的铜雕!而且,他会彬彬有礼的向你要钱,大提琴,就是他的钱包。

这就是圣佛朗西斯科广场,一个粗看不起眼,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当你静下心来,慢慢体会,你就会发现修道院本身就体现着殖民统治的遗迹,把你拉向18世纪、甚至更早。大门口既有历尽沧桑的铜雕老爷爷,也有当代艺术家的活人“雕像”。商品交易中心楼顶上奔跑着罗马神话中的墨丘利,大门前坐着现代镂空裸体雕像。广场上威严的雄狮和地面上闲庭信步的鸽子,艺术馆现代壁画和十八世纪风情画遥相呼应。广场背后,是我们刚刚走出的海关港口大楼,高大华丽的现代化游艇和海风洗礼中教堂古老的钟楼。这里既是古巴最古老的广场,也是今天和历史时空交错的地方。
历史和当下的时空在哈瓦那的街头激烈的碰撞,社会主义革命和资本主义衰亡在圣弗朗西斯科广场殊死角斗,我,一个身跨两个时空和意识形态的游人,面对这一切,有点懵了。
从资料中看到,古巴自从1492年被哥伦布发现后,一直沦为西班牙殖民地。其间,除了1762年哈瓦那被英國短暂占领,最后由西班牙放弃佛罗里达(我现在居住的地方)而换回以外,古巴一直被西班牙王室宣称为“永远最忠诚的岛”。直到美国在美洲大陆上独立,古巴也出现了自己的独立运动。然而,古巴争取独立的道路是漫长的,直到美西战争爆发,西班牙將古巴割让给美国,最终1902年,美国才承认古巴独立。
独立前500多年,古巴基本上就是西班牙殖民地,因此,古巴深深地刻有西班牙的烙印。古巴独立之日,正是当时中国清朝摇摇欲坠、风雨飘摇之际。半个世纪后,卡斯特罗兄弟、切·格瓦拉等人在古巴开展游击战争。1959年1月1日,起义军进入哈瓦那,宣布成立革命政府。随后,又宣布古巴成为社会主义国家。虽然古巴的独立在中国辛亥革命之前,但是真正的独立,是在新中国建国十周年大跃进、大办钢铁、大办人民公社之时。

今晨的哈瓦那,怀抱着多云掩映下的湿润。海风清新,扑面而来,吸引着我们向海边,向内地小巷深处、向其它的未知而去。
04/14/2019 初稿 瓦蓝湖
02/28/2023 修订 瓦蓝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