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的记忆 (一)

顺着河漫滩,流过大大小小的卵石,河水静静的经过岸边的村庄。几双少女的脚,轻巧地划过清澈的河水,河滩荡起一窜清脆的笑声。

河水齐腰深了,我们感到了河水浮力。我一蹬腿,就跃入水中游了起来。

小河透明清凉,河沙、鹅卵石和浮动的水草,在夕阳映照的水流中,五彩斑斓。全身浸泡其中,白天在工地上淘洗矿砂干活的劳累一扫而光。

事情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同样是江边上长大,她却是只旱鸭子,竟然不会游泳。学校里我们同住一个宿舍,她告诉我她妈从小不让她玩水(游泳)。

“我带你游吧,瞧你慢慢吞呑,要走到驴年马月去,一会儿还要赶回去吃饭”。

看见她在水中困难行走,我游回去对她说。

“嗯”,点点头,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肯定是相信我的我的水性吧。长江边上长大的我,多次撗渡长江,这条缓缓流淌的小河,连小菜都算不上。我让她双手抓紧我的腰部,然后带着她沿近岸的浅水区向前游。

半个世界前,我们大学全班同学到地质队劳动实习,一来是让我们这一群没下过农村的在校大学生接受劳动锻炼,二来是将课堂上学到的地质知识学以致用,三来是帮助地质队寻找稀有矿物金刚石。

实习地点就在这条小河边。我们每天的工作是将河沙一锹一锹地铲送到传送带上,在水槽冲洗,冲洗筛选后的河沙再用机器进行检测,看其中是否含有金佰利岩风化侵蚀后残留的金刚石。

顶着烈日淘砂矿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大伙常常累得腰酸背痛,热得大汗淋漓。一天忙完后,大伙多么希望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去除一身的疲劳,养足精神迎接新的一天。

每天下班后,男生就去河里,把脏衣服扔在岸边,他们光着上身,穿着短裤就下水了。而女生则到一处比较僻静的河湾去“游泳”。

她看到我会游泳,便让我教她。这不,学了好几天了,她已经学会憋气在水里划几下了,比跟我们同行的另外一个旱鸭子同学要强一点儿。

另一只旱鸭子生长在平原,更怕水。平常只要走到水深膝盖,就再不会往里走了。此刻,她手里拎着鞋子,裤腿挽到膝盖,正在浅滩的鹅卵石中行走。

身上拖着个人,比自己一个人游,要费力地多。游了几下,脚和膝盖就磕在石头上,真痛。

“这里太浅,你没法带我游。我自己走,你先游过去吧”。

她从水里站起来,对我说道。

我一想也对,不然咱俩的都很累。我叮嘱她当心,一蹬腿就游出了几米远。回头一看,只见她慢慢吞吞地在水里挪动,而另一只旱鸭子仍旧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河滩上走。

没有想到,那竟然是她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等我再次停下来,想告诉她俩不用再走远了。只见旱鸭子还低着头在岸边走,而她却不见了踪影。

后面的事情几乎是断片了。记忆中全都是模模糊糊的碎片,我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水泡,黑冷。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往水下潜。水似乎很深,也很凉。我睁大双眼四处寻找,可黑呼呼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水边另外那只旱鸭子好现在哭喊。几个男生也跑来了,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浮出来,又潜下去。

太阳落山了。天色渐暗,河边不知谁临时安装了灯泡,灯光在黑黝黝的河面上一闪一闪的。

村里老乡们的木筏子来了,撑船的竹竿一次次伸进水里,还有粗糙的手臂上一根根暴起的青筋。

时间和希望随着流水一点点地流逝、流逝……


03/28/2023 周二

感恩节的礼物

上帝造人,亚当夏娃。女娲造人,一坨泥巴。

工蜂是一种缺乏生殖能力的雌性蜜蜂,在蜂群的雌性蜜蜂中,仅有蜂后拥有生殖能力。

手里捧着的婴儿,是个胖小子。长长的睫毛,眼睛没有睁开,胖胖的胳膊和小腿,粉红色半透明的小手和脚丫子,小肚子在初出娘胎的呼吸中一起一伏。贝儿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笑容,一股甜蜜涌上心头,泪珠像蜜一样从蜂王体内分泌出来。贝儿情不自禁地在婴儿脸上轻轻的吻,然后又把爱洒向婴儿的四肢和身体……

贝儿脸长得算不上漂亮,但是五官匀称,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大学毕业后,贝儿进入一家医院工作,被分到妇产科当护士,成为一名正式美国注册护士(RN)。医院的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加点。即使这样,贝儿仍然坚持在职进修,几年后在医学院拿到医护的硕士学位。护士的工作虽然累,但是收入还不错。几年下来,贝儿攒钱买了两栋房子连在一起的联排别墅。一个自己住,一个出租,小日子过得挺舒心。

但是上帝在打开美好的生活的同时,却关闭了另外一扇门。贝儿的婚姻却不幸福。三十岁左右跟一位电脑工程师结了婚,婚后生后也算和谐。但是因为她的多年不孕,丈夫在她四十而不惑的时候,终于离她而去。之后,她陆陆续续也交往过几个男人,其中有一个同居半年,几乎结婚。后来发现贝儿不能生育,在一个早上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贝儿为什么不能生育呢?根据美国生殖医学协会的研究,年龄、吸烟、性病、体重过轻或是过重都会影响女性生育能力。但是,贝儿第一没有不良嗜好,烟酒不沾;第二身体发育正常,中等偏高身材,略微有一点中年人的丰满。早先也在医院仔细检查过多次,生理各方面均无异常。医生说,在不孕人群中,有10–20%是找不到原因的。

贝儿也曾寻找和尝试过许多偏方,似乎没有效果。周末每到教堂,贝儿都会虔诚祈祷,愿主保佑她生一个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贝儿在医院已经熬到护士长了。贝儿对婚姻的向往越来越淡薄,但是越来越想有个孩子在身边作伴,尤其夜深人静时。睡着了常常梦到孩子,她会把孩子抱得紧紧地,深怕一松手孩子就会跑掉。醒来却是空空的大床和孤身一人,还有怀里紧抱着的一个大枕头。

夜里可以听到隔壁可文家传来孩子的吵闹声。可文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挺起胸部和翘起的臀部非常性感。高中毕业后,早早就结了婚。老公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建筑工人。他们有两个孩子,哥哥四岁,妹妹两岁,都像妈妈,典型的北欧人,金发碧眼,十分可爱。自打他们结婚,就租了贝儿的房子。贝儿亲眼看到两个孩子的出生,蹒跚学步,咿呀学语。贝儿对他们爱得不得了,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下班早或者周末有空,一定会把孩子们接到家里玩,给他们糖果点心,过年过节还给他们买玩具。时间长了,孩子们都叫她贝儿阿姨。

可文也非常高兴有这么一个好房东。有时候小两口出去看场电影或者到酒吧放松一下,都会放心地把孩子留给贝儿照顾。

近来,由于疫情流行,装修生意大不如前。老板接不着活干,只好让工人们回家“待业”。老公没有了工作后,每两周去领一次失业救济金。偏偏这个时候,可文的肚子又大了起来,听说预产期就在感恩节前后。一连好几个月,老公找不到工作,性情不好,整天在家喝酒,喝醉了还打骂可文和孩子们,可文晚上有时候就带着孩子们到隔壁贝儿阿姨家避难。

近来,可文常常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唉声叹气。

——我想打掉这个孩子。可文鼓起勇气说。

——不!那是一条生命。贝儿坚决不同意,虽然她在医院里经常做人工流产,家里有一套漂亮的接生工具。

贝儿脑子里忽然有个想法。

——可文,要不你把孩子生下来过继给我吧?我一定像亲生的一样抚养。

可文回想起当初孩子们生下来那一瞬间,那种难以割舍的母爱,重重摇着头对瞪大眼睛的贝儿说。

——不!如果生下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孩子养大。孩子不能离开亲妈!

——可文,要不再考虑考虑,我,我还可以给你补偿。

——不!我不卖孩子!

——不!你误会了,我不时那个意思。贝儿努力辩解,争取可文回心转意。

可文转身离去,不再回答。

贝儿觉得老天爷不公平,那种想要小孩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晚上梦里都是接生,手里捧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梦是美丽的,醒来后,又是孤身一人。贝儿受不了,悄悄又问过几次可文。每次可文都拒绝了,而且越来越坚决。有时候甚至一看见贝儿就躲起来。贝儿想要孩子的念头也越来越坚决了。

感恩节一大早,还在梦中,贝儿就被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揉着眼睛,掀开窗帘一角,天色微明中,可文独自一人眼泪巴巴地站在门口。嗨,一定又是老公又喝醉了。贝儿赶紧起来开门。

——孩子们呢?

——还在睡觉。

——快进来喝杯咖啡。要加糖和奶吗?

——随便。可文无精打采的回答。

在往杯子里加糖和牛奶的时候,一包粉末也倒进了杯子里。

抚摸着红肿的面颊,可文斜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喝着热腾腾的咖啡。渐渐,挺着的大肚子的可文软软地睡了下去……

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传到了窗外,打破节日上午的宁静。

两个孩子从隔壁推门进来,看到他们的贝儿阿姨跪在地上,双手合成十字,手臂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哭声就是从那里发出。

沙发柜上白色的盘子里,散放着几只锋利的手术刀和工具,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妈妈,原先隆起起的肚子失了,肚子上一道半尺多长的刀痕,暗红色的血水顺着刀口流一地。孩子们扑了上去……

——感谢万能的主,在感恩节赐我如此礼物!

11/25/2020